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可有一个人一直在我心中无法忘记。
家里很穷，出了校门 ，一直在家务农，看着别人跑南闯北又觉眼红，于是，在一九九八年三月一日这天 ，我把家里的积蓄一百二十块钱带上，步入了我的南下打工之旅，想想自己长这么大，连火车究竟多长多宽都不知道，真丢人！今天终于要长长见识了，我的心情十分激动，好不容易到了深夜三点钟，我与小张挎着行李，在“九江站”候车室随着人流，兴冲冲地来到车站铁轨旁，远处列车一声长呜，一眨眼，一条巨龙停在眼前。哟，车厢一节连一节，数也数不清 ，对乡下人来说，乘列车是一种了不起的乐趣，我耀武扬威地被小张推上了车。
一进车门，威风扫了一大半，车厢内，你拥我挤，甭说没座位，行李都是一件压一件堆得比小孩都要高，连站着的姿势都要老老实实 ，站累了，一转身，不是碰了人家下巴，就要吻着别人鼻子，男的眼一瞪“当心点”，女人嘴一咧“流氓”，咳，活受罪！
时间一长，我觉得坐牢的人未必有这坐车难受：“小张，我的脚麻木了。”
小张笑了笑：“大哥，你用手扶着我肩膀，把脚活动活动吧！”
我只好用手扶着小张的双肩，把脚轻轻地抬起。突然，只觉得车厢一晃动，后面的人往前一跄，我背上象压了千斤一般，身子往前一腑，身体支撑不住，将小张压了个严严实实，嘴里还咬了一撮小张的头发，痛得小张大叫一声：“哎哟，我的娘哎.......”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唤我做娘，气得我“呸”了一口把嘴里的头发吐出来 ：“你们怎么不当心啊，我们是属马的吗？你们想骑就骑......”
小张站了起来，摸了摸被我用嘴拨了几根头发的头皮， 仍然一笑：“老兄，你骂谁？”
我定睛一看，原来列车到了南昌站，压在我身上的人早已下车，我顾不得嘴里还带着头发的异腥味，使劲地吐了几口唾液，我和小张趁机找了座位坐了下来，不一会功夫，车厢内的人群又密密麻麻，人行道上又站满了人，我俩正庆幸自己有了一个好座位......，只见一位大娘带着一个约六岁的女孩和一个四岁的男孩走了过来，两个小孩被拥挤得“呜呜”直哭。
小张和我不约而同起身让开了坐位：“大娘，你们请坐，您到哪？”
“多谢二位，”老大娘带着两个孩子在座位上坐好：“我们到广州。”
到广州，我的天！我到东莞，小张到广州，看来我们没有在座位上休息的机会了。我俩只得把自己的行李放在人行道上垫着屁股坐了下来，咱俩总算安心了，可别人不服，原来咱俩是坐在厕所门口的，我俩刚坐下，一位中年妇女走到我俩面前：“同志，请让一让。”
无奈，我俩象士兵见到了司令一样，人家要上厕所你不站起来能行吗？可是让了一位又一位，我俩简直象体操表演一般，一起一落。
“这车厢里怎么尽装些屎桶？”我捂住鼻吼，怨声不断：“咳，整整一夜，咱们成了氨气厂的门卫了.....”
过了吉安站，我急忙拉着小张挤到车厢的另一端，虽然咱俩身前身后仍然都挤满了人，但总算离开了厕所，现在总可以安心坐着睡觉吧！我俩坐下刚要进入梦乡，一位老大爷在我俩身后迫不及待地：“快点，请让一让。”
我俩刚让过老大爷，身后一位服务员推着辆小车装着盒饭：“卖盒饭，五块钱一盒......”
哟，听服务员这一喊，我的肚子也叽叽咕咕感觉饿得慌，明知道九江的盒饭也才只卖一块钱一盒，也没办法，小张掏出十块钱：“同志，请来两盒饭。”
我俩顾不得眼皮打架，只好先填饱肚子，我俩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饭，那老头手捂着肚子又回来了，好险！老头子怒气冲冲走的快，一车盒饭差点被老头撞了个底朝天。
“老大爷，您饿了吧，看您走的急，是不是想买盒饭？”女服务员热情地问。
“我还买饭？”老头捂住肚子胀红了脸：“我恨不得把屎拉进你的饭盒里去！”
车厢里旅客响起一阵笑声，有些想买盒饭的旅客都把手缩了回去，我可受不了，盒饭才吃了一半，听了大爷那难听的话，胃里直作呕，若不是肚里饿的慌，这剩余的半盒饭菜真要扔到窗外了，小张走近大爷身旁：“大爷，怎么回事？”
老头又急又恼：“我十几个小时光吃没消化，我也是第一次坐火车，他妈的，怎么车上尽是女厕所，哎哟，算命人说我能活到八十三，我看今天晚上就要完蛋啦，哎--哟”
“ 大爷，您到现在还没上厕所？那是公共厕所，男女都行！”小张拉着大爷：“大爷，我领你去！”
大爷轻松了许多：”嗨，开放，开放，想不到连厕所都开放了，若不是我早年练了点气功，这屎早拉在裤裆里了！”
小张领着大爷上了厕所，又回到了我身旁，大爷高兴地拍着小张的肩膀：“小伙子，你心眼真好，谢谢你帮我拉了一场好屎啊。”
这话多难听，小张简直成拉屎大师了。
等大爷走了，我靠着小张，眼皮直打架：“小张，你到广州做什么工作啊？”
小张笑着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做钳工。”
我的妈呀，我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了，他原来是个钳工，钳工不就是小偷吗，怪不得老大娘来了，他赶紧让位，还帮老头子去拉屎，老人妇女是小偷最好的下手对象啊，那大娘和大爷的钱肯定早已进了小张的口袋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赶紧与他挪开一点距离，又试探地问了一句：“你是老钳工吗？”
“我老乡是个老钳工，我才学了半年的徒，老爸在家干农活不小心摔了腿，我回家服侍他，现在老爸的腿已经好了，”小张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两瓶冰红茶，递给我一瓶：“来，喝一瓶。”
想不到他还是个有孝心的小偷，这七十二行，行行可以学，你为何要学做小偷呢 ？看他穿的衣服既粗糙又陈旧 ，特别是脚下的解放鞋打了很多补钉， 家里一定很穷，不对，肯定是为了掩人耳目，穿成这穷样是为了麻痹警察.......反正你的冰红茶也是别人的钱买的，我思来想去，接过茶就喝：“小张，人生在世钱多钱少都无所谓，良心很重要啊。”
“大哥说的很对，人活着就是要问心无愧！”小张嘴里说着话，眼睛就迷迷糊糊合上了。
你问心无愧，做小偷还是光明磊落的事？人家说睁眼说瞎话，我这次还见识了闭眼说明话的人，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看见小张打起了呼噜睡的沉，我艰难地又挤到那位大娘身边，只见大娘怀抱小男孩似睡非睡的面容，我向她打招呼：“大娘！”
大 娘一看是我：“小伙子，什么事？”
我用手指着她的口袋：“你的钱....”
大娘吃惊地：“你让个座位还要钱？”
我一听大娘误会了，心里一急，说话也吞吞吐吐：“不是，是你的钱，钱.....”
大娘生气地：“我的前夫是跟我离婚了，我带孩子回娘家怎么着，你要我让座位就直说，别冒充警察来查询别人的隐私。”
本想要提醒她，问她的钱是不是被小张偷了，看着大娘抱着小孩真的要起身，我赶紧灰溜溜地又回到小张身边，好人没做成还做了“冒牌警察”，算了，闲事不管，睡觉......
“起来，该下车了！”随着小张的喊声，把我从睡梦中唤醒，我一看，原来是到了东莞站，太阳早就出来了，我赶紧揉了揉眼睛，提着行李，排好了队，伸手往口袋里一摸，我大吃一惊，车票和八十八块钱都没了，我全身上下摸个透，恨不得把自己的皮肤也撕开，也不见钱和车票，现在才知道，由于睡得太“死”，口袋里的东西被小张扒了，我此时心急如焚，两眼盯着小张：“钳工 ，我的钱和车票不见了！”
“有小偷？”小张摸了摸他自己的口袋：“出门的时候钱要放在内衣里......”
原来你是等我下车的时候下手啊，真是高手！我愤怒地：“钳工，你说现在怎么办？”
小张迅速从口袋里拿出钱包，从钱包里掏出一叠钱：“大哥，我这里还有三百块钱，你拿去用吧。”小张一边说着话，一边把钱塞进了我口袋里。我看见小张钱包已经空了，我一年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啊，我只想退回我的八十八块就行了，但我又一想，反正你的钱包多，你也不在乎这钱 ，我拍了拍小张的肩：“小张，你是个好人，以后那些钳工的活就别做了，做点正经事啊......”我一边说着话一边下了车。
这时我才想起，小张与我同在“九江”站相遇，只知他到广州，但不知他是何方之人，我大声喊道：“小张，你家在哪里，名叫什么？等我赚了钱我还你！”
“钱就不用还了！”小张在车上冲我一笑：“大哥，我是在鞋厂做钳工的，我知道你家里困难，我相信你靠自己的双手......”列车徐徐开动了，小张的话还没说完，列车员关上了车门，小张把手伸出窗外，向我不断地挥动。
我望着初乘的列车 ，心里很纠结，到了东莞，打开行李一看，傻眼了，钱和车票都放在行李里面一件衣服的口袋里 ，那盒饭的钱我都忘了付给小张；后来我也到了鞋厂，鞋厂确是有做钳工的，并且后来自己也做了钳工，就是把鞋面用一个模具套着，再用钳子把鞋面与鞋底合上用钉子和胶水固定，鞋面要拉得标准还要拉得死紧，到了晚上手指累得几乎痛的无法伸开，实在是一件很劳累的工作，想到自己得了人家的钱，连个谢字都没有，还冤枉了人家，到现在我的心里都惭愧不已，终生不忘。
关注彭泽家园网，你我相约在家园！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