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

我说的老宅只能是我们家的，准确来说是我爷爷辈的。

据说老宅是太公建的，算起来应该超一百年了，一正一偏，三进的大屋，在那时候也算是大户人家了。

老屋宽十九坑(十九个瓦片，4.18米)，长大概是五六米的样子，地面铺红介砖，地下铺红介砖是南方老屋的传统，下面垫厚厚的河沙找平，防潮效果很好，红介砖是一尺见方的，现在已经不用了，改用花岗石，陶瓷，可是我觉得没有以前红介砖好，不怕返潮，一到过年，家家户户地上介砖染上红粉，很喜庆，大厅靠里是个木长台，好像是老红木的，放各种杂物，长台前面一张八仙台，两边各一把太师椅，很气派。

厅后面是主人房，沙溪话叫“裘迭（音）”，家主住的，不能乱了规矩。

最后面是楼梯间兼杂物房，楼梯底下放个大粪桶，供起夜所用，那时候还没有电，夜间没亮，起夜的时候到了大概位置就约摸踢一下，碰到桶了就尿，百发百中。杂物房里放一张床，家里人口多，我跟奶奶就睡那里，晚上最害怕发梦去尿尿，梦见踢到桶了肯定又尿床了。

大点奶奶就带妹妹睡了，我自己去楼上睡，楼梯是木板的，踩上去咯吱咯吱响，晚上去睡觉有点害怕。二楼是木板的半截楼，楼上栏杆上一个大神龛，里面有个祖先神牌，上面正中写着：颖川，两边各写：世代源流远，祖先岁月长。日后考证，颖川为古地名，现河南禹州，古代很出名的地方，据说是中华民族的发源地。神龛里面点着灯油火蜡，阴森森的，小时候最害怕去那里玩了。

偏屋有个厕所，沙溪话叫“屎桥”。挨着“屎桥”就是猪圈了，养着大大小小的几匹猪，一般开年养年尾出栏，出栏可以吃肉，是小孩最开心的事了，也是家里的大事。最后面是厨房，沙溪话“鼎下”，有个小门与正屋楼梯间相连。“鼎下”对我来说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大概三四岁的时候，我在那里居然想到了死，想到人死了会怎样，实在想不通，只好吓得大哭。

门口的院子好大，右边有个很深的水井，水很凉，以前荔枝下了，香港亲戚如果来不及回来，就把荔枝放一个瓮里，封好沉到井底，七八天再起上来还是新鲜的，井边一个土台，奶奶种着一株大桔树，白色小碎花开的很灿烂，可是到春节总是零零落落的只节几个果，树下是我们几个小孩的乐园，总是找到好玩的，比如蚯蚓，小石头，螺壳蚝壳等等，后来挖了铺上水泥，才发现并不是那么大，也许是那时候太小了，觉得什么都大。

爷爷有四男五女，小孩成家后，我父亲和三叔陆陆续续搬出去另起家门了，老屋就由四叔看管了，按照规矩，老屋只能是由大儿子或小儿子留守，父亲成家的时候四叔还没成年，只能由四叔留守了。我在想，父亲和三叔搬离大家的时候心情应该是很不好受的！可这也是必然的事，老一辈完成了他养家活儿繁衍后代的使命，去另一个世界享受他该享受的福，后辈就沿着老人的教诲，或遵循老话安分守己地平平淡淡过活，或在生活中悟出道理，突破老人所嘱，有所改变，社会的进步就由此而来。

四叔人勤快，吃苦不计较，只要哥哥姐姐们有事，第一时间到场的就是他！哪家有什么累活脏活他知道了肯定抢着去做。生产队解散后，除了耕自己的田还种了一两亩的蔬菜，四婶负责去卖，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大概七八年前，突然说头晕头痛，浑身无力，去医院也查不出什么，整天窝在家里，连清明扫墓都说去不了(以前修葺山坟都是他争着去做的)，我们足足担心了三年，前几年突然又看着他生龙活虎地骑着摩托车到处跑了，到底什么回事大家都不清楚。

我们小时候很怕四叔，他话多，大舌头(据说大舌头的人都话多)，小孩子就喜欢学他说话，他一急就骂人，再学就要打人了。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敢学他说话。

为了有精神看深夜的球赛，睡到六点才起，急急忙忙去买菜，八点多才吃饭，还是西洋菜汤，吃了两块大肥肉，阿丽说起码有三两。饭后继续写这篇小文，谁知道电脑上不见了，只好重写，还是用笔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