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四月八”，老妈就不断地问我，今年端午节是否还煨粽子。“四月八”是“浴佛节”，隆镇地区一年之中有几个大节日，“四月八”是个大节，大家可参考那天各新闻报道，或者我会把它整理一下。
记得去年的端午节，在老妈的配合下我用记忆中的古法，煨了一缸粽子，反应非常好（详见我公众号小文《粽粽有味》），所以老妈就惦记着了。我故意说煨粽子太累，不太想煨了，过了没几天，闲谈中她又提起，这样反复几次，到了四月底，我才好像拗不过她的样子终于答应了，她脸上立马开成了一朵花，扳着手指头在数各要多少斤糯米，要多少斤红豆，要多少斤五花肉，要多少个咸鸭蛋，糯米要新米糯性才好，红豆要本地的煮出来颜色才漂亮，五花肉要肥多瘦少才香，咸鸭蛋要腌的时间够，蛋黄才结实，等等等等…
整个四月好像都是淋淋沥沥的雨，急的老妈抓耳挠腮的，每天晚上就盯着天气预报，嘴里咕嘟着明天后天有雨，大后天晴天之类的话。五月初一，还是下雨，晚上她看了天气预报，很兴奋地告诉我：“明天开始不下雨了，你把缸泡上水，泡几天，不然煨起来会裂。”她口中的缸是有四十年历史的糖缸，以前供销社卖散装红糖的缸子，父母那时候买了几个，一块钱一个，一直保留到现在。我说：“这次要煨三缸呢，朋友预定了很多。”她很惊讶：“那么多啊，那我要跟你叔母和舅妈说要她们早点过来帮忙了。”到了初二，她就唠叨着要我去买猪肉腌起，我说起码要初四才去买，不然会坏，她才不做声。
所有的用料并不难备，就算最难找的谷糠，也找到一个摩托师傅带我去邻近两个镇里的米机里找到的，搭客的摩托车是个很便民的职业，除了车你到想去的地方，只要你想找什么，无论是民间跌打师傅，算命的瞎子，请神仙的神婆等等，无一不在他们的记忆中，我就是在束手无策中灵机一动找到一个这样的人帮我去找到米机的。一路跟摩托师傅聊天也是极其愉快的一件事，从中美贸易战到今年荔枝收成，从抓了几个贪官到谁家小孩今年参加高考，无所不知，车又开得极其稳当，是个趣人。
初四中午，把煨粽子的炉比划好砌上一看，嚯，好家伙，该有六尺多高，四个平方的样子，简直一个小孩的游泳池。青砖不够，只能下面摆的是红砖了。下午四点，老妈请了叔姆，舅妈，还有一个邻居回来相助，叔姆是个手灵的人，包的粽子又快又好。专门从几百里赶回来的儿子也要学，还活灵活现的很像样子。待准备就绪，缸按位置排好，底下垫上砖头，周围先牙一层蕉叶，再压一层树叶，就可以点火了，点火之前把缸灌满开水，这样可以省点时间。
点火以后就往上添谷糠了，待白色的谷糠燃变成汇白色，再继续往上添，大概是十二到十五个小时就可以了，这是个很费时间的磨人的活，刚点火不到两个小时，老妈就在问缸里水开了没。我说起码要十点。到了十一点半，水还没开，老妈已经问过十来八次了，我也急啊，可能是炉太大，温度聚集不了，缸里水还是没开，可是我看也太夜了，就说：“哎呀，水现在才刚刚开，你赶紧去睡觉吧。”老实说，我心里也发毛了，第一，这里都几十年没有人这样煨粽子了，第二，这个炉也太大了，据路过的老人说，村里都没有试过砌这么大的煨粽子的炉，事已至此，就不管它了，总会煨熟的。
夜晚的小村子很静谧，人也不多一个，从十二点到五点，只经过了三个行人，五个摩托车，其中还有一辆是巡逻的警察。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当知道以前是这样煨粽子的时候，大感惊讶，连忙去拍照，可知这样煨粽子的方法已经失传很久了。
炉火很旺，水开的时候我没有看时间，只是不时地往缸里加开水，燃烧的谷糠不时微微地轻炸一声，一个或数个星火像烟花一样飞出炉口，有些一出炉口就掉了，有些竟能飞到二楼高，让我惊叹不已。路边邻居放的剩鱼骨头，终于有一只上黑下白的漂亮流浪猫来吃了，吃得很仔细，看来很习惯的样子。
四点，近处山上响起了几声“咕咕…咕咕…”的布谷鸟的声音，只叫了几声就歇了，应该是反应过来还没天亮呢。
五点的天已经开始亮了，东北的天很蓝，带点黑的蓝，一组絮状的白云就像棉花样挂在那里，最多半个小时，都散得差不多了，更远处浮起淡墨色的云，有几缕跑了出来，像幅山水画。鸟叫声也渐渐多了，如果陌生人在这里过夜，想睡懒觉是必不可能的，各种鸟叫声会把你嘈醒。天上的杂云染成了粉红色的时候，邻居们陆陆续续走过了，可是我的粽子还没煨好。
到了天大亮的时候，四个缸中间的地方还是火力不够，只好拿起葵扇从炉子砖缝里猛扇，待眼睛熏得猛流眼水的时候，中间的火终于燃起，缸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唱得更热闹了。
为了保险起见，本来计划中十点就煨好的粽子硬是煨到了十二点，迫不及待地捞出几条，用系粽子的草绳划开，只见咸鸭蛋和肥肉已经融化在周围的糯米中，蛋型变大，颜色变浅，而肥肉简直是跟糯米分不清楚，一口下去，香，滑，糯，闭上嘴，把气缓缓地从鼻子呼出，不止口腔，连鼻腔都是独特的香味！配上煮了个把小时的香糯的五色豆粥，这个午餐，正！席间，老妈对一个客人说，外面买的粽子白森森的，米是一粒一粒的，咸鸭蛋和肥肉菱角一块一块的，就是没煮好的原因，你看我们着粽子，糯米的颜色已经有了蛋黄的金黄色，红豆的紫红色，芦蔸的青黄色，除了颜色，粽子味道除了以上几种，还有特有的稻谷的青香味，这岂是外面所卖的粽子可比，说得客人一边细品一边连连点头。
其实，在隆镇地区，以前端午节只吃五色豆粥，煨粽子要到中元节。中元节传统是吃鸭子和煨粽子。中元节又称鬼节，故去的祖先不能从奈何桥上回来，只好供个鸭子去驮他们，又怕他们仍还不来，又说粽子是他们极喜欢的商品，就煨一缸粽子去祭拜他们了。
其实呢，中元节正好是割谷子的时节，大把的谷糠，而谷糠是煨粽子最好的材料…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