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凳子

我去沙岗墟的次数当真可以千来数，可是，发现这个独特的凳子还真是这几天的事，发现以后，竟念念不能忘怀，每天买菜总要去看看，有时候早上上班也兜个圈去瞄它两眼。也许是日间太过执着，昨晚竟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梦境如下：

跟往常不一样，早上我六点半不到就站在那个竹头凳子旁边细看，看它齐崭如镜的用水泥死死封住的凳面，看它给锋利的刀砍成四面端正的根，那根已经枯了不知多少年了，并不萎，看那从水泥封锁处长出的不知名的小树苗…良久不去，我也不明白我在想什么，几只小鸟在旁边屋子边上的竹丛里扑腾玩耍吵闹，一个遛狗的人很奇怪地看我一眼，兜路而走…

一晃就到了黄昏，我好像没有过那么晚下班买菜，反正是黄昏而日头落尽，天上的云已从紫色变成靛色，我又蹲在那竹凳子旁发呆，竹丛里不时地响起几声老鸦的“呀呀”声，平添了一种诡异，而我浑然不觉。

突然，从离我最近的一丛竹子中，无风自动地响起竹子沙沙的声音，隐约而明白地传出了一个沙哑的声音：“老弟，我看你这几天老盯着这凳子看，你想知道什么呢？”我茫然地看着声音的来处，茫然地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声音又响起：“莫非你想知道那凳子的来由？”我又茫然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声音再度响起：“老弟，这故事有点长啊，你要不急着回家做饭，你走近来，我慢慢跟你说。”我还是茫然地下意识地走到竹丛边，听到了下面的故事：

大概二十多年前，我还是一根刚发芽的小竹子，这里还是一片山林，有竹子，有各种杂树，有农民的有果树和他们的菜地，一到下午五点钟左右，收了工的农民就来这里忙他们的菜地，小孩牵着各自的牛，把它们一放，就去捡枯枝，捡竹壳，待捡够了，就去竹子上找竹象玩，你应该知道竹象吧，就是黄黄的，长着硬硬的长鼻子的小东西，我们最喜欢小孩去找它们了，最好把它们都整死，那些家伙专门咬我们，吸我们的血，下嘴真狠，又特别喜欢咬我们这些刚长出来的小竹子，我的很多小伙伴都是给它们咬死的。最解恨的是小孩们把它们的幼虫找出来，肥肥胖胖的恶心死了，而小孩们都很喜欢，说拿回家烧了吃，好香。我们都想，如果小孩不捡柴而全部都去找他们的幼虫烧了吃，那我们一定会很开心的。唉，年纪大了就唠叨了。我最后悔做的一件事是，有一次一个小孩为了找幼虫，把我一个手给掰裂了，我下意识地一哆嗦，就把小孩的手指划了好大一个沟，血是滴成一条线地往地下流，痛得那小孩哇哇大哭，刚好他舅舅在附近，跑过来掏出烟包，把烟丝都压在伤沟上，好不容易才把血止住了，后来好几天不见那小孩来放牛。你看我又啰嗦了。反正那时候这里很热闹，对了，还有很多鸟，大的小的都有，一到傍晚回巢的时候，吱吱喳喳的响了一山，晚上还有那萤火虫，有蛐蛐，有各种能发出动人声音的小虫，当然还有掏鸟窝抓小鸟的长蛇，身子滑滑的从我身上游过，恶心死了。

看我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竹丛又无风自动地响了，声音很像很不好意思地停了一下，接着说：

马上讲完了。后来，就来了好多铁家伙，全身硬邦邦，那个胳膊一扫，多大的树都扫断，有些荔枝树，很韧扫不断对吧，它就扬起铁爪子，兜头兜脑地往身上一抓，抓几下再厉害的树都挡它不住。那种铁家伙来了好多，没几天就把这里的树都挖完了，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幸好有几个人拿着很大的几张纸，指指点点地，那些铁家伙就绕过我们，把我们留下来了。在后来，又来了好多别的铁家伙，前面有块大铁板，呼噜一推，整个山头跟附近的水田都平了，山低了，田高了，不分高低都是平的，我们都认不出来了，一片好大的地方，只剩我们孤零零的几丛竹子还有几棵树，大概都是那几个指指点点的人给留下来的。唉，最可惜的是连那个附近人去担水喝的最甜的泉水井都填没有了。再后来，就这么大一平地，全部铺上水泥，有高有低，后来好多人来这里卖东西买东西，比以前热闹多了，整天吵得要命，虽然热闹，可是我还是喜欢以前的样子。

对了，差点忘了那个竹凳子，那是我的好伙伴，我们是同年，本来那几个指指点点的人是要留住他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把它砍了，又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不挖它的根，我伤心了几天后，它居然又发出了几个竹芽，可是还没等我开心几天，又来几个人，把它做成了一个凳子，还在上面铺上水泥，我那小伙伴终于彻底死了。唉，可是我还是我感激他们，如果不是做了凳子，而把它的根都挖走，那我只会把它彻彻底底的忘掉。

等了一会，声音再不响起。我猛然抬头，四周竟然围着很多东西，各种树，各种鸟，蛇，老鼠，蛐蛐，都长着人的脸，虽然模糊，那确实是人的脸。我吓极了，心是清醒的，我知道在发梦，可是想叫，叫不出，使出最大的力气，才勉强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不知道叫了多久，阿丽醒了，踹了我两脚把我踹醒。

一看表，凌晨三点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