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虬田
往年都是夏天去探海的。今年由于种种原因，到海边已是秋天了。
生活在福州要探海是件很容易的事，因为往东出福州城50多公里即是茫茫大海，可以选择的地方非常多，且山海交错，各有特色。
这次我们决定去平潭。
平潭原来是个县，隶属于福州市，是我国的第五大岛，离台湾仅68海里，乘“海峡号”客船3个小时即可抵达台中。平潭早餐后出发，在台中正好午饭的意思。有朝一日，完全可以建桥与台湾紧紧相连。
近些年来，平潭成为先行先试的综合实验区，意为打造成国际旅游岛，因此自成一区，行政上不再受福州管辖。
选择到120公里之外的平潭探海，有些舍近求远了。
但人的心理就是有些奇特，去远了才有旅行的感觉，近的地方就不叫旅行了，叫作“逛”“散步”“走走”……
远行就得有大的动静。周五晚上，妻子叮叮当当地准备着行囊，到海边防晒霜、防晒服不可少，泳衣泳镜不可不带，拖鞋更是非带不可。
拖鞋总是件容易被忽略的玩意，每次都是这个玩意儿拖了后腿。
因为不论春夏秋冬，我们都习惯了鞋袜武装，在文明的城市里，拖鞋似乎是个野蛮的标志物，逐渐被忽略到尘埃里头去了。
周六早上10点出发，到平潭预定的酒店已经中午1点多了，比原计划迟了1个多小时。
因途中高速上发生了几起小事故，造成堵车。旅行只求平安，不敢去求效率。
平潭的民宿很多，由原村民住的石头厝改造而成，保留了“渔民”住宿的风味。因面朝大海，扶栏凭眺，海风习习扑面而来，海潮、沙滩尽收眼底。
傍晚时分，若信步到海滩，亦可参与打鱼归来的拉网劳作，海味十足，深度融入，真心可解海之渴望。
早晚的日出日落和海霞观赏算是免费赠送了。
民宿聚集成片，住必涉及到吃，靠海吃海，吃的自然是海错。吃得高雅些是酒店，洒脱狂野些是大排档。
人类文明进程使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有所拘束。但在夜幕的掩护和酒精的刺激下，人类一些本能冲动就会显露出来，所以大排档在夜间愈发生机勃勃，繁荣昌盛。
明月、繁星、海风、海潮、海滩、海鲜、海霞、啤酒、所爱的人就在身边。此时此景，夫复何求？
然于我，明月、繁星、海风、海潮、海滩、海霞、所爱的人可以有。海鲜和啤酒却不可有了，海鲜和啤酒已被医生忠告为慎食之物。
人生的趣味就如此随着岁月增长而被不断打折。
生活总也难以两全，年轻体壮的时候消费能力不够，有消费能力的时候身体吃不消。日子还是要过得张弛有度，尽量少落下遗憾。
我们住还是选择现代化的酒店，酒店就在海边，在卧室里也能听潮、观海、赏日、望霞，对海的体验感不亚于民宿。
临窗观远空，澄蓝如洗，几片薄云在空中悠闲地移来移去，在浩瀚的天际里，唯有移动才能使人民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即同人类的“刷存在感”行为。
无遮无挡的秋阳，炎炎地投射在海潮上，海潮熠熠生辉，将金色的辉光一卷一卷地往海滩上送，但海滩一把也抓不住，稍纵即退。海潮就如此反复地做着这道无用的功，好似一个痴情的汉字，对着一个冷若冰霜的美人，千万次地伏地求爱，矢志不渝，海枯石烂。感动天，感动地，唯独感动不了对方。
带了防晒霜、防晒服和拖鞋，跋山涉水来到了海边，却惧于秋阳的淫威，蜗居在酒店，不敢去探海，是不是有点叶公好龙的样子。
但在那个时刻，却没有这个羞愧感，人的醒悟往往是在事后，所以世间才有许多的“后悔”和“事后诸葛亮”。
待到4点多，看秋阳的威力减弱了，我们才换上泳装下楼。酒店里聚集了不少准备去探海的游客。叶公好龙者不在少数，心中的羞愧感大减。
赤裸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仍感到有些刺痛。海沙被阳光烘得暖暖的，脚底似有万千只蚂蚁在爬动，酥酥痒痒的感觉，很是舒坦。
远处，几条小舢板横在海滩上，被缆绳束缚住的它们，任海潮如何拨弄也起不了神采，只能上下轻轻晃动几下，似人点头回应招呼那般，这算是它们对海潮无奈的倾诉吧。
海滩上不少游人在漫步，身后留下串串脚印。却极少人在海水里游泳。
海滩拐角的陡峭处，礁石林立，海潮一浪接一浪地击打着礁石，发出奔雷坠石般的“轰隆轰隆”巨响，有了这个伴奏，苍茫的海天一点也不寂寞了。
海风呼呼地在扑打在身上，激活了身子里头的慵懒因子，整个人顿时亢奋起来。
“鬓微霜，又何妨！”“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豪迈之气激荡于胸。
成人内心世界里头的那些拘束与羞怯被击得粉碎，荡然无存。
我们和孩子一同，从腹腔鼓足了劲，边大声肆意呼喊，边向海潮冲去。
“啊！”我率先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
海水好冰。这是季节的威力了，秋天的肃杀无处不在，这会只是暗藏在波涛汹涌之下而已，我后知后觉，先知先觉者都在海滩上漫步呢。
我火热的身子浸进这凉凉的海水，如同一块通红铁条投进冷水里淬火那般刺激，“滋”的一声，便是天上人间之区分了。
妻子说，这样的情形容易抽筋，深水里游泳很不安全。安全起见，只得在浅水处游游，让周身的肌肤接受一下海水的浸润吧，毕竟，肌肤已经一年多没与海水亲吻了。这在南方，似乎很不该。
但海潮把浅水处的泥沙卷了起来，泥沙像鱼虾似的在水中翻滚，异常浑浊，看了心里很不畅快。
小舢板抛锚挂缆处也是礁石，这些礁石长年被海盐浸泡和日光曝晒，黝黑坚硬无比。但沟沟缝缝中，藏着小螃蟹小海螺之类的小动物。我们捉，它们躲，彼此的较量挺有意思的，起码可以满足一下孩子的童心。
正好有饮料瓶，可以装这些小家伙。
小海螺比较呆，因为没有脚，即使面临危险也无法跑，只能冒泡抗议。螃蟹虽然长那么多腿，横着走，但跑起来实在快。
它们平常也欺凌小海螺，吃了小海螺的肉后，还把它们的壳作为安乐窝，躲在里头，这些螃蟹也就有了形象的名字，叫“寄居蟹”。
螃蟹知道我们要捉它，敏捷地朝石头缝里钻。这确实是高招，石头缝很小，我们手难以伸进去，只得把石头掀开，一掀开，它又跑到另一条缝里，决不往空旷的地方去。
我们也改变策略，我负责搬石头，妻子孩子看着捉，通过分工负责，成功率大增。即使没捉住它们，看到这个横行霸道的家伙张皇失措的样子，忍不住要开心地哈哈大笑。
被捉住的螃蟹总是很不甘，张舞着爪钳，拼命地往人的手指方向夹。
石头粗砺锋利，被海水浸泡过的皮肤非常脆弱，很容易受伤。不知不觉中，我手上挂彩了，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但换来了快乐。
阳光越来越淡，西边堆起了厚云，这样的情形，落日与落霞是看不了了，甚为遗憾。
不过，因为有了遗憾，才会念想着下一次。
饮料瓶里的螺和螃蟹可能也知道抗争无谓，安安分分地呆着，偶尔的轻轻一动，告示它们的生命还在着。
海天融合得越来越密。海风吹拂过来，一阵比一阵凉，秋的威力又尽情地发作了，我身上的皮肤阵阵发紧，鼓起了一粒粒绿豆大的疙瘩。
孩子依依不舍地蹲下身，将手中的饮料瓶口朝下往水里探去，一个海浪轻轻涌来，淹没了饮料瓶。
潮水退去，瓶中已是空空如也。
岸上的人家，已经灯火通明了。我们边打着哆嗦，边快步朝酒店跑去。
虬田
虬田，男，70后，福建沙县人，现居福州。2017年开始业余写作，在报刊、省政府门户网站及文学平台发表文章40多篇。
虬田老师是我去年在简书认识的。他发布在简书里的每一篇文章都是精品。现在他在简书有3万多粉丝。无论简书怎样改革，他的每篇文章阅读量最少都在两三千以上，喜欢数基本上百。
读虬老师的文章，感觉非常接地气，特别贴近我们的感情，能够写进我们的心坎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