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几天。
儿子中考。
也就是初中毕业考高中。
下午我去接他，考场外面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家长。
下考后，学校的铁栅门一打开，孩子们象潮水一般涌出来。
远远地，儿子就看到了我，脸上闪出一丝狡黠和嘲弄的少年的微笑，晃着头向我走过来。
他是不屑于我去接他：这么近的路，走路也就十多分钟，接个毛线，我还会丢了不成？
我说车多人多，天气又热，关健时刻可不能出任何意外，你们老师都在家长群里发微信了，怕三年时间，有的同学之间结有积怨，考完之后以打架泯恩仇。
儿了卑夷地看我一眼：我是班上最没有存在感的人，不管成绩好的差的，都当我是空气，三年时间，就没几个同学记得我，所以跟人积怨这事，大哥你就放心好了。
小子今年15岁，身高已经超过了我，跟我说话嘴里经常冒出“大哥”之类的称呼。
父子俩并排走在学校围墙外面，儿子饶有兴趣地诉说着同学之间的一些趣事。
而我的思维，却一路飞啊飞啊，飞到了15年前的那个上午。
15年前我在东莞打工，那天吃完早餐，牵着腆着大肚子的老婆，坐公交车去长安医院生产。
到了妇产科，医生急匆匆地跑过来说：都快要生了，你赶快去交钱办手续。
我问医生要交多少钱。
医生说顺产的话800。
我说我身上钱不够，还得回厂里去借。
医生说，那你快去，这里我们先帮她接生。
等我火急火燎借了钱赶到医院，孩子已经生下来了。
我从医生手里接过儿子，把他抱在胸前，小小的人儿，体重是2.9公斤，身长50公分。
岁月真是一个神奇的推手。
一转眼，那个50公分长的小人，如今已经长成一个高于他老爸的翩翩少年，此时此刻，正和他老爸并肩走在洞口一中围墙外面的林荫道上。
在他们身边，车流如水，人海如潮。
2
儿子周岁的时候，经常感冒发烧，一不小心就烧成肺炎。好几次，深更半夜，我和老婆抱着高烧不退的儿子，心急如焚地奔跑在去往长安医院的路上。
在医院里打了点滴，又在有空调的病房里吹凉，慢慢儿子的高烧退下来，我们紧揪着的心才开始变得轻松。
当时，我们租住在长安横岗头的一座农民房里。
我们住顶楼，广东夏天的太阳特别猛烈，到晚上，热浪通过墙体传递到房间，整间屋里象蒸笼一样热得让人难受，呼呼的电风扇吹出来的都是滚烫的热气。
小小年纪的儿子和女儿，全身长满了痱子，又痛又痒非常难受，有时候，儿子整夜的嚎陶大哭。
可是，我们根本没钱买空调，也承担不起电费。
我后来买了一台二手的单门冰箱，批发些雪糕和西瓜放里面。晚上热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我就抱着儿子，把冰箱门打开，坐在地板上，靠着冰箱门口，享受着一丁点儿的冷气。
女儿也从床上跟过来，靠在我身上，把手伸进冰箱里说：好凉快好舒服啊！
过了一会，女儿又说：爸爸，要是我们能住有空调的房子该多好，那样我和弟弟身上就不会长痱子，弟弟晚上也不会老哭了。
我说：等爸爸发财了，就给你们装空调。
3
在长安打工的时候，我一般只在周末晚上不加班，不加班的时候，一家人吃过晚饭，去外面歇凉散步。
我抱着儿子，女儿跟在身后，老婆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胶袋，顺便在路边捡些饮料瓶易拉罐什么的。
那时候废品价格好，塑料胶瓶一个有1毛多钱，一个易拉罐可以卖两毛，晚上出去散个步，正常都能捡个两三块钱。
女儿那时候六岁，沿着我们前前后后的跑，小孩子眼尖，老远看见一个易拉罐，就欢笑着跑过去捡起来，向我和她妈妈邀功。
有一回，我们路过成才学校，路边坐着好几个人在喝饮料，其中一个喝完了把易拉罐丢到地上，女儿听到声音飞快地跑过去捡。
其他几个人看到了说：小朋友，来来来，这个也给你，我们的都给你。
那一回，一下子捡了五个易拉罐，女儿异常兴奋地对我说：爸爸，我们发财了，发大财了！
我笑着回答：是的，发财了发大财了。
鼻子里却酸酸的有液体在涌动。
4
两年后，我去到龙岗打工，再过一年，辞工出来开电话亭。
那时候生意还算不错，我们住在店铺上面的阁楼里，装了空调。
再到夏天，不管天气怎么炎热，晚上都能睡得香甜。
有时候，老婆看店，我带着儿子和女儿去龙城广场玩。我踩着三轮车，骑行在龙城大道上，扯着破喉咙喊着嘶哑的歌：
太阳出来照四方
毛主席的思想闪金光
太阳照得人心暖哎
毛主席思想的光辉
照得咱心里亮
照得咱心里亮
。。。。。。
儿子和女儿坐在三轮车里，互相打闹着，咯咯咯咯地笑。在夕阳的余晖中，不时有路人侧过头来看我们。
我无视那些侧过来的目光，脚下用力一蹬，三轮车从他们身边经过，掠起一阵风。
5
儿子小时候脾气倔强，后来被我暴力的拳打脚踢了几次，才有所收敛。
教育孩子有时候需要暴力（仅限于父母），让他心里有所惧怕，不能什么都迁就，娇惯得以为自己是小皇帝，世界都应该围着他转。
2009年我转让了龙岗的店铺，把儿子和女儿都送回老家读书。
儿子上小学的时候，成绩算差的，一般都是中等偏下，特别是英语，用他自己的话说，考试基本靠蒙，蒙对几分算几分。
我很少管他学习。既然不是读书的料，我也不想给他太多压力。
小小年纪，我希望他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这样长大以后回忆起来至少不会觉得苍白，该是快乐的岁月曾经快乐过，没有缺憾，或许他的人生会因此更加丰富。
初中以后，儿子的学习成绩慢慢好起来，从初二开始，成绩进入了全班前十名，而且一直比较稳定。
这次中考，我问他考得怎么样，他说一中没问题。
能上省重点高中当然好，万一上不了，我也觉得没什么，这个社会越来越多元化，人生的路有千万条，只要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路，将来有能力养家糊口，一样可以把生活过得很快乐很幸福。
对于父母而言，儿女的快乐和幸福，就是他们后半生最大的人生期盼。
父母这样期盼着我，我也这样期盼着自己的孩子，一代一代的延续。
6
女儿下半年读大二，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就放假回家。
等她回到家里，我们一家人又可以聚齐在一起，或许是年龄越来越大的缘故，我特别期盼一家人团聚的场景。
在我成年以后，一直在外面打工，过多了背井离乡的生活，跟父母和妻儿子女总是聚少离多。2013年初我从深圳回到家乡，从此一直呆在家里，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有亲情陪伴，心里便感觉到安稳和温暖。
儿女慢慢长大了，终有一天，他们会象年轻时候的我一样，离开上辈人的视线去过他们自己的生活。
作为父母，我希望孩子快点长大，却又害怕他们长大。他们长大了，我就变老了，孩子成长的每一步，最终都成为点缀在父母头上的白发。
岁月，长大了孩子，催老了爹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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