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挂青

                   挂 青

                   文/肖正中

下了一夜大雨。

天亮的时候,雨停了。

八点多,弟弟打我电话,说今天去古楼挂青。

挂青是我们洞口的土话,就是清明祭祖的意思。

准备了柴刀、鞭炮、钱纸、香烛、刀头肉、一小壶米酒,开车往古楼方向驶去。

今天去挂青祭奠的是我的高祖父,也就是我爷爷的爷爷,他埋葬在古楼乡一个叫毫獭溪的地方,按族谱上的记载,他埋葬的那座山叫做扇形辰山。

高祖父叫萧显蔚,生于1844年,殁于1912年,享年68岁。

高祖父是清末的太学生,至于他从事什么职业,家道如何,我向父亲问及,父亲亦是摇头说不是很清楚。

族谱上能查到的记载,有北平故宫古物陈列所所长、书画大家柯璜先生,为他写的敬挽词,赞曰:

叠叠先生湖湘之英绍陶朱业不慕荣名育才兴学兰桂峥嵘乐善维汉东平

很惭愧,我不是很解其中的意思,百度也百不来。

当然,也有可能记录有误,导致不能完整准确地理解这段句子的意思。

从前的淘金桥。 

开车到离县城15公里的地方,右转过桥。

这是一座新建的大桥,跨过古楼河。

在没建这座新桥之前,我们每年挂青,是从淘金大桥上过河的。

说起淘金大桥,前几年几乎成了“网红桥”,声名很大,有网友说它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奇葩”桥,它的桥墩建立在空中,远远看去,整座桥像一张龇牙裂嘴的笑脸。

不过,虽然是独一无二,但质量却打折扣,使用了不过二十几年,成了危桥,现在已不复存在。

过了桥,往前开了大概十多分钟,到了扇形辰山脚下。

山青水秀之间,廖廖十来座山民的房屋,有新建的钢筋水泥楼,也有古老的旧木屋,它们相安无事的呆立着,互相注视着彼此,好像本地村姑和城里时尚美女之间的互相打量。

在她们身边,有远远近近的云雾缭绕,鸟声啁啾,山泉叮咚,满山满山湿漉漉的新绿。

揣了柴刀,提上装着各种物什的塑料胶袋,我们跨过一座石拱桥,走过一段田间小道,来到山脚下高祖父的坟前。

我记得以前是要经过一座旧木屋的,会有狗叫声传来,然后木屋里走出一个老人,把狗叫住,笑着和父亲打招呼。

父亲对我说:以前你爷爷带着我一起,每年都来这里挂青,挂完之后,把刀头肉在老人家里煮了,再炒一些山里新鲜的笋和蕨菜,一起吃饭,临走,也把挂青的糖果留下给他。

这些是很多年以前的往事了,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

等我和父亲一起,踏着父亲和爷爷当年一起走过的路,来这里挂青的时候,虽然老人还在,但我们已没在老人家里煮饭吃了。

而今年,那木屋看起来好像是发生过火灾,烧得只剩下满眼的残垣断壁,而老人也已经不在了。

很多的人和事,都会无可阻挡地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只是给多情者留下满怀的感伤,如我此时这般,站在过去和现在的时光交接处,眼里盛满了眼泪。

弟弟拿起柴刀,剔除高祖父坟头上的荆棘杂草,我和父亲在墓碑前摆好刀头肉、倒上三杯浊米酒、插上香烛,然后连同纸钱一起点燃,鞭炮声在山里回响。。。。。。

父亲嘴里说着一些话,是跟坟下的高祖父说的,大意是我们来给你扫墓挂青了,你要保佑全家身体健康诸事顺利兴旺发达等等。

我们三个在坟前作揖,三鞠躬。不管他在下面能不能感知到,这都是我们最真实虔诚的怀念。

高祖父殁于1912年,父亲生于1942年。父亲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高祖父已经离开这个世界30年了。

也就是说,我们三个站在坟前的男人,谁也没见过坟墓下面的那个人,但他却是我们生命的来处,跟我们血脉相连。

我蹲下来,仔细辩认墓碑上的刻字,上面显示,高祖父有三个儿子。

大的叫萧育镒,老二叫萧育锦,最小的叫萧育钊。

族谱记载,萧育镒留学日本,毕业于日本东斌陆军学校,后来在湖南陆军第四师任教练官,和陆军中将王隆中是同学。去世时,王隆中为他撰写挽文,赞曰:

赋性刚直处世和平学文岳麓习武东斌练兵为国耿耿忠诚孝友兼备克昌厥后

父亲说,萧育镒有一个儿子,19岁那年去长沙读书的时候,所乘坐的航船在湘江翻船,不幸遇难。后来抱养了二弟萧育锦的小儿子萧立华,萧立华在1960年过苦日子的时候饿死了,没有留下后代。

二儿子萧育锦娶了两房老婆,生了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大儿子15岁时病殁,二儿子殁葬没有记录,三儿子萧立基大概病逝于1974年,小儿子萧立华抱养给了大哥萧育镒。

关于萧立基,父亲说他爱打牌押宝,喜欢赌博,自己牌技不行,还花钱买着别人帮他赌,几乎把家产全部输光了,后来看了我爷爷上中医专科的一些书本和笔记,当起了草药郎中,以帮人治病为生。

萧立基和我爷爷同辈,应该喊立基爷爷,在我模糊的记忆中,有一个画面:立基爷爷躺在病床上,有一回喊我帮他做什么,我正在玩玩具,没有理他,他骗我说给我糖吃,我走近去,他就抓住我然后狠狠地掐我。

这是我一生对他留下唯一的记忆,那时候我大概45岁的样子,他可能在我5岁以前就去世了。

父亲说萧立基有一个儿子,几岁就病死了,后来也没有留下后代。

也就是说,高祖父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没有留下后代,虽然二儿子还有两个女儿,可能因为外嫁了,族谱上没再有任何记载,她们也没回来找过他的坟墓。

有一年清明之前,我母亲梦见了萧立基,萧立基说他在那边过得又穷困又凄凉,也没人给他扫过墓烧过纸钱。

父亲和我后来去找他的坟墓,由于没有埋碑,找不到准确的地方,大概加估计的在一个草坪上点了香烛纸钱,烧了一些给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

后来打听到,经常有一个在那里放牛的老人知道萧立基坟墓的准确地点,我一直催促父亲去找他,几年之后,父亲才去找这个放牛的老人,他却已经去世了。

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那一片山林在现在御龙湾以西靠近河边的地方,归属高渡村,现在已经分给了村民个人,再也不可能去找到封坟了。

在我心里,说不上为什么,始终都有一份无法弥补的歉然。

   我曾祖父和曾祖母。

再说回到高祖父的小儿子萧育钊,也就是我的曾祖父。

我曾祖父萧育钊,字懋卿,号雨亭,生于1878年,育有53女,也是我高祖父之后家族里唯一开枝散叶的一脉,到现在子孙后代应该有上百人了。

曾祖父毕业于湖南优级师范学堂数学科,1922年以前担任过宝庆府武冈洲劝学所长,也就是现在的教育局长。

他为官正气,两袖清风,因为工资太少交不起子女们上学的费用,1922年以后,辞去了劝学所长的职务,回到家里经营木材生意。

当时家里在雪峰山有不少杉木林地,最多时林地里有十多万棵杉树,一年收入高的时候可达2000元,另外正常年景可收稻谷5000斤左右。

我在网上查寻了上世纪30年代的物价水平,在当时的上海,一个熟练工人的工资为20元上下,家庭月收入超过50元的话,基本达到小康水平。

后来抗日战争爆发,木材滞销收入锐减,家庭经济负担日显沉重,只有靠典当田产送孩子们上学。洞口沦陷以后,基本也是衣食没有着落了。

1944年,曾祖父去世,享年66岁。

20年以后,我曾祖母刘静秀去世,享年85岁。

你也许会问,你对你家里的历史了解的这么清楚,甚至近百年前的家庭收入都数目详细,这些都是真实的么?

我想说,我只了解了很少的一部分,这些都是真实的,是我从我满爷爷的遗物里看到的。

满爷爷的遗物里,有他写了几十年的日记,还有他向组织写的交待家庭出身和家庭成员的材料。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我能从他留下的这些文字里,感受到他内心的苦闷、屈辱和种种煎熬。

如果可能,我希望自己将来能写出更多的家族故事,从这些故事里,不但可以看到自己祖辈的生活足迹,了解家族血脉传承,也可以了解当然时的社会状况和发展历史。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曾祖父是什么辈分,爷爷的上一辈(父亲的爷爷是曾祖父)
我的曾祖父
【社员专辑】清明《寻迹·家国》||刘子沐
悼词之三
【佛心书法】《三字经》择句:高曾祖 父而身 身而子 子而孙
秦桧曾祖父、祖父、父亲的名讳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