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遇到阴雨天,我们会将未完全成熟的豌豆角 摘下来煮着吃,过去农村没什么零食,这种东西是不可多得的美味,现在回想起来,那种糯糯的、甜甜的味道真是十分美妙的享受。这时候的村庄,四通八达的土路上,人来车往,驼铃声声,人们在来回的路途中谈论着谁家的庄稼好,估算着各自的收成,劳累着、快乐着……。
豆子还没完全收拾利索,小麦就成熟了。吸足了养分的麦穗垂着胖乎乎的脑袋、成排站立在田垄里,沐浴在夏末的阳光下等待主人的检阅,熟麦的气息混着青草味儿直往人的鼻子里钻,不安分的小虫子们在垄间出没,惊起的麻雀扑棱棱飞向远处,零星的蝴蝶翩翩起舞,让人迷醉。山里土质松软,小麦的根系又不是特别发达,所以一般是用不到镰刀的,用手往下拔就可以了。
“山里的孩子早当家”,我们记事起就跟大人们一起劳动了,学大人们挨着趟儿,顺着犁沟蹲下来往前拔,由两格到四格,再到六格,随着年龄渐大,我们的“趟”慢慢变得跟大人们一样宽,每两个人把拔起来绊干净根上泥土的“麦把子”在中间放成整齐的一行。麦把子不能乱、不然捆起来还要整理、很不方便,拔的时候也有技巧,最好用手里已有的麦秆儿靠住还长着的麦秆,抓紧了往怀里拉,这样会轻松一点、还不伤手。一趟出头,父亲和哥哥姐姐们继续下一趟,母亲开始捆“麦件儿”。她是村里有名的捆麦好手,七八个人拔下的麦子才供得住母亲一个人,母亲捆下的麦件儿匀称、整齐、干净;只见她麻利地将儿臂粗细的“麦把子”一拧、快速横放在地上,再将分好的麦秆铺上去,用脚从麦腰处一蹬、同时拉紧麦把子一翻一拧,漂亮的“麦件儿”就捆成了。而我则是“重操旧业”,——负责把“麦件子”搬到便于拉运的地方,中间留开码麦垛的地方,围城圈儿放着晾干。快收工了,爸爸或者哥哥来码麦垛,我给他们打下手——快速地“递件儿”。这样的劳作每年要持续二三十天,人们在田间地头奔忙着,跟随时有可能到来的坏天气、也跟麻雀和田鼠们抢收着庄稼。“粮食得收到仓里才是自己家的”,母亲总是这样跟我们说。现在想想,觉得这朴实的话语里蕴含的道理还是很深刻的。
麦收结束后,趁着油料作物芸芥和胡麻还没熟透的空挡,我们会把田里的豌豆和麦垛拉运回家。家乡山大够深,道路坎坷,加上生产条件落后,运输都靠毛驴或骡子拉架子车进行。稍微平缓的地方还好,遇到下陡坡就要在车后面拴根绳子,人在后面半蹲半坐着往后拽,以免驴车失衡,上坡则要帮着往上推。如果道路倾斜厉害,则要从旁边或拉或肩膀靠着控制平衡,以免发生翻车的悲剧。
最后收的是芸芥和胡麻,这是一家人榨油吃兼作经济作物的,我后来上学的费用多半靠卖了它们和豌豆才得以保障。收割的办法也是用手拔,不同的是芸芥的秆比较硬、比较脆,不捆件儿,码放整齐就好,胡麻则要像小麦那样捆起来。有时候也种荞麦,但比较费地,多半是不种的。
大山里没法浇水,庄稼能收多少全靠天。风调雨顺的好年馑是不多的,往往是这样儿好了、那样儿孬了,更有忙活一年颗粒无收的时候。记得我上初三那年,春夏旱得要命,土地干裂得张大了嘴喘着粗气,村里人畜饮水都有困难,要去十几里外的大山里面拉。夏收的时候到了,豌豆有气无力地趴在地皮上,小麦没有五寸高,像长不大的侏儒顶着空荡荡的脑袋,只有个别好点的地里能收一丁点,大片的地盘只能放弃收割了。可到了秋天,透雨一场接着一场,洋芋苗儿、荞麦杆儿、芸芥朵儿蹭蹭往上窜,人们的脸上总算有了点喜气,谁知道好景不长,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从天而降,彻底砸碎了人们的梦想。天晴了,山间田里到处白茫茫一片,长得正旺的庄稼齐根儿散乱地倒在地上,真是让人欲哭无泪。
就这样,故乡淳朴的人们一年年辛苦的劳作着,期盼着用自己的双手拼出个好日子,可贫瘠的土地和突如其来的灾害性天气往往不遂人愿。直到这些年赶上了好政策,异地搬迁、精准扶贫,乡邻们下山出川,搬到了灌区之后,才逐渐改变了广种薄收、勉强维持温饱的囧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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