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的朋友圈（下）——和而不同的海王

前文链接：

海瑞新传

第四章 | 海瑞的朋友圈（下）

由于海瑞的刚正，与他同朝为官的，没多少人喜欢他，更别提什么朋友了，黄仁宇先生的《万历十五年》更是说海瑞“是一个古怪的模范官僚”，很不近人情。那除了我们上回说到的他在老家的朋友丘郊外，他在外为官时，有朋友吗？

当然有，且是个真正的知己，还不是个小人物。

他就是王用汲，一个甘当海瑞绿叶的真君子，便是他为后继乏人的海瑞操办的丧事。

王用汲，隆庆二年（1568年）进士，历任淮安府推官、常德府同知、户部员外郎、南京刑部尚书，万历二十一年卒，和海瑞一样获赠太子少保。

海瑞和王用汲是如何成为朋友的呢？

首先当然是因为脾气相投。

海瑞是有名的硬骨头，备棺劝谏，硬刚嘉靖帝，王用汲面对强权也丝毫不怂，《明史》评价其“为人刚正，遇事敢为。”也是个太岁头上敢动土的“壮士”。万历六年（1578年），万历皇帝大婚礼毕，首辅张居正便递上《乞归葬疏》，要请假回湖北江陵老家葬父。这次衣锦还乡的场面可谓是极其风光极其体面，除了队伍庞大仪仗肃穆外，还配有戚继光所委派的鸟铳手——这鸟铳在当时可是个时髦武器，可不是什么刀枪剑戟能比的。

我们常说八抬大轿，那就是了不得了，但张居正这次所乘坐的轿子有三十二个轿夫，也就是四个八台大轿那么大。这么大张旗鼓，耀武扬威，湖广官员接到返乡的张居正哪个不是屁颠屁颠，忙前跑后的，只恨自己少长了一条腿，或是一双翅膀，要不然就可以多为首辅大人效劳了。

可偏偏就有例外，时任都察院监察御史巡按湖广的陈应元就偏偏“不入流”，居然根本不睬首辅的衣锦还乡，张首辅车驾刚进湖北，他就收拾好行囊打好包，写好假条，走了。张居正当然不干，他就是愿意对此视而不见，他手下那些跑前跑后的也不乐意啊，于是便要将王用汲除名。

万历六年，首辅张居正归葬其亲，湖广诸司毕会。巡按御史赵应元独不往，居正嗛之。及应元事竣得代，即以病请。佥都御史王篆者，居正客也，素憾应元，且迎合居正意，属都御史陈炌劾应元规避，遂除名。——《明史》

这个时候，为人刚正、遇事敢为的王用汲出现了，他上疏万历帝，说：生病是常有的事情，在座各位哪位没有请过病假？你们都被弹劾除名了吗？那为什么就陈应元例外？

这篇奏疏非常长，有兴趣的可以去找《明史》来详细了解，他最后直接将此事上升及国家管理层面，说：夫威福者，陛下所当自出；乾纲者，陛下所当独揽。寄之于人，不谓之旁落，则谓之倒持。政柄一移，积重难返。把朝政寄托于张居正一人，这样下去，岂不荒唐？我不是针对谁，也不是袒护谁，这跟陈应元没有关系，这是国事。

张居正看到这份奏疏，自然是怒不可遏，欲将其下狱廷杖，幸好有张四维从中调停，才得以免除，但也被削籍为民。

这海王二人，脾气确实是高度相似，都是铁骨铮铮，硬刚硬上的真君子。

所以《道光晋江县志》评价他：直声震天下，确实也是公正客观。

另外，他们之所以能走得近，成为朋友，还有一点便是和而不同。

何为君子之交，常曰：君子之交淡如水。这句话怎么理解呢？得结合下一句——小人之交甘若醴。真正的君子之交的交往会如水一般清淡、平淡，而不是如甜酒一样浓烈、稠腻。海王组合，海瑞和王用汲的交往便是君子之交。

前文我们说到他们之所以能成为知己，是因为他们有同样的脾气、秉性，敢于跟不公、不平以及不合理做斗争，这是同类相吸，是价值观高度统一，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三观很合。单是这一点，其实也未必能走到一起，成为知己。

《明史》记王用汲在海瑞病逝后来为其治丧，发现他家穷到极致，“葛帏蔽籯，有寒士所不堪者”，王用汲瞬间泪如雨下。而王用汲又何尝不是呢，《李贽研究资料汇编》这样描述他的经济状况：王麟泉（王用汲）素贫，既与计偕，以麦和菜根食之三年。吃三年麦和菜根是他参加会试期间的生存状态，“素贫”是他的常态。

两个在经济上没有任何奢求的人，自然在经济上也不会有任何往来，这便是君子之交的“淡”。

但这二人，其实在所推崇的哲学理念上大有不同，海瑞，我们都清楚，王阳明心学对其影响至深，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及民本思想几乎全都在海瑞身上能找到实例，关于这一点，我们下回单篇详谈海瑞的哲学思想。而王用汲确是极度推崇朱熹理学的，不仅如此，王用汲还曾极力反对过将王阳明从祀于孔庙，《万历野获编四贤从祀》记：大理寺少卿王用汲、光禄寺丞李桢俱诋守仁。最后还是皇帝亲自干预，这件事才得以消停——有旨：守仁学术原与宋儒朱熹互相发明，何尝因此废彼？

但在哲学理念上的不同，并没有影响这二人的友情，这就是君子和而不同，同样我们通过这句话的下半句来帮助理解这“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论语》：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真正的君子之交，是能和谐相处，但这和谐相处并不是求同，而应保证自己的独立见解，而不是人云亦云，盲目附和，为了所谓的朋友的面子而违心地谄媚，又或是改变自己以迁就。那就是小人之交了，小人之交便是这样，表面上很容易就达成一致，实际上各怀鬼胎。

海瑞王用汲二人，同朝为官，虽对于世界的看法不尽相同，但都是刚正、耿直之人，万历十五年，海瑞病逝，六年后，王用汲仙逝，君子之交，终如水。

下篇预告：海瑞新传｜海瑞的精神导师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