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忠是最后一辆，第四辆。
因为义忠在四人中体型最小，估计年龄也最小，不满17岁。车子剧烈地颠簸让他有些害怕，脑子里一个闪念：绝对不能摔倒，摔倒了就麻烦大了。因此他下意识地捏了两下车闸减慢了正快速冲下沟坡的车速，落到了四辆车子里的最后一辆。
义忠眼看着前面三辆车子通过了破烧砖窑。他的车子也快速地接近了破烧砖窑。他心中十分惧怕。怕那刁抢手持扁担猛然横在他的面前，怕那刁抢在他的身后猛然用扁担打他。于是他斜眯了一眼破烧砖窑，脚下用上了劲，双臂僵直的撑着车子头，全身有些颤抖，脖颈僵硬，双眼紧盯前方不敢回头，只顾快速地通过破烧砖窑。
或许刁抢看见人多，感觉不好下手才没有敢出来。或许压根没有了刁抢。
虚惊一场。
“来咧！来咧！来咧！好！咱都过来了。”自行车快速地通过破烧砖窑，过了滚水桥约摸百八十米的地方，义忠就看见了离开车子，单人返回来伸着脖子向后张望着，离他最近的相民哥。义忠赶上了等着他的他们三位。他还没有下车子就远远地听见站在路边向来时路张望的相民哥说。
“啊呀，看来是一场虚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包头的小伙庆幸地说。
“他狗日的一看咱四个小伙子，还不吓死他！我就不相信他还敢动手？”长毛耳套的双手扶着车头像要随时出发的架势，扭身回头说。
四个人各自推着自行车开始上沟。
南坡十里上沟路，单人行走都不轻松，驮着一百多斤柿饼的自行车上坡路实在是太费劲了。尽管是寒冬腊月，只听见人人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没有了寒暄的话语。
推一阵，歇一阵。歇的时候也不敢打起车撑，那样车撑受不了会折断的。歇的时候只能人站在车子后头，用身子抵住柿饼口袋，身子与坡路形成小于90度的夹角，车子才稳当。实际上与其说是歇，不如说是换个姿势劳作，因为人始终处在用力的状态，体力消耗很大。
快到坡顶的时候，义忠的两条腿已经实在难以支撑了。每次停歇，人大口的喘息，身子抵着车子，两条腿不由自主地颤抖，带动的身子也在抖动，就像筛糠一样，完全不能自持。那颤抖与寒冷无关，更何况当下尽管时在三九，人却已是汗流浃背。那颤抖是肌肉一次次的收缩，发力。
但是，义忠心中有一个坚强的信念，那就是一定要撑住！再苦！再累！就是豁出性命都不能后退！家里需要粮食！有了这个心理支撑，因此他咬的牙齿咯咯作响，将满脸的汗珠顺势在柿饼口袋上来回蹭了两下，默默的承受着、坚持着，没有丝毫地放松。
人，坚强的理念有时候顶过强壮的身躯。意念的力量会出现奇迹。这大概是人与动物的最大区别。
“上来了，上来了！啊呀，这——他妈的——就不是——人——弄的事。”最先上到坡顶的包头的小伙子边喘着粗气，边一顿、一顿地说。
看着他们三个头上冒着热气，嘴里鼻子里喷着白气，说话顿顿巴巴的样子，义忠也就知道自己的模样了。
四个人都到了坡顶，打起车撑稍作休息。
寒风凛冽，刺骨啸煞。沟口寒风一阵呼啸，吹的人在一秒舒服之后便是一个激灵和寒颤。
“咱们分手吧，各走各的路。”相民对那两位说。
包头的小伙子领会的说，是，要分开走，我们到高明。话音一落就和长毛耳套的上车走了。
“咱还是走两宜（大荔县的一个公社）。”相民对义忠说。
“走！”义忠附和着说。这个地方他们去过，路也熟悉，也是出家门时说定的。
黑夜里也不知道是几点。义忠与相民也上车出发了。义忠紧跟相民哥的车子，一路向东、向南骑去。
进入黄河淤积地区。亿万年的黄河沉沙淤泥，古老的宽宽的河床上道路比较平坦，少有大的上坡下坡。加之刚才的茨沟坡的艰辛，他们脚下感觉轻松了好多。
离开了大路，车子行驶上乡间小路。尽管是坑坑洼洼，但是稍微用力一蹬，车子速度就起来了。只就是寒风洗面，在袖套里握着车把的一双手已经冻得麻木僵硬了。
东方显现出了鱼肚白。前面一个不知名的村落，听见鸡鸣狗吠。
“天就要亮了，咱歇歇。”过了村子相民回头对义忠说。两辆车子停在了岔路口的旁边。义忠的手准备离开车把，可是双手冻僵了，张不开，他只能双手微微做松拳状，顺着车把把双手退了下来。
这也是他们的经验。打击投机倒把和割资本主义尾巴的人一般都会在大路上逮人，不会到乡村小道上来，这里比较安全。现在只要等天亮再找村子就行了。
义忠和相民哥分手了，两个人各走一条岔路。因为两个人不能同时在一个村子换柿饼，那样的话，至天黑两个人都换不完柿饼。分开在不同的村子，就能利索地换完柿饼。
他们约定，傍晚天黑的时候，再在这个岔路口相候，不见不散，一同返程。两个年轻人、两辆车子向岔路的两个方向驶去。
看见早上的太阳快一杆子高了，义忠看到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大的村子口。村头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用深酱色的头巾包裹着头和嘴，颜面只露出来一双眼睛和半个鼻梁，两只手在蓝色的套袖里露出来几个指头尖，握着一把竹耙耙在路边的壕沟里耧树叶柴草。
“大妈，你耧柴哩。这是啥村？”义忠下车向前问老妇人。
“西下陈村。你是——？”大妈抬头看着义忠说并问。
“我是换柿饼的，能让我在你家院子停下吗？”义忠用祈求的口吻对大妈说。希望她能满足他的愿望。
因为怕打击投机倒把和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换柿饼的人都知道要躲到一家院子进行交易，绝不敢在村道里公开交易的。
“我给你三斤柿饼不要钱。”义忠又紧跟着说出了自己的条件。他知道，你要给人家一点好处，人家才能帮你。他只怕大妈不同意，希望她能同意。
“能行。那你等我把柴火拾掇一下。”大妈一答应，义忠心中高兴极了。赶紧撑住车子，三下五除二，把大妈耧的柴草树叶帮忙装到笼里，给大妈把竹耙耙把穿进笼攀，提起扶在大妈的肩头，让她背好了，跟着她向家中走去。
“到了。”从村西头快要走到村东头了。大妈指着村道左手边墙上开的一个土门洞洞说。进的院子，院落不大，没有上房，西边一排五间厦房。义忠将车子靠在房檐下。
“大妈，这是给你的。” 义忠看见房檐下的窗台上放着一个葫芦瓢，赶紧拿来，从口袋里倒出了满满一瓢柿饼，足有四五斤，端着来到刚出房门的老妇人跟前。他一边向老妇人怀里递过去柿饼一边说。
“你这娃真实诚，说给还真给哩。”老妇人接过了装着柿饼的葫芦瓢，左手把它抱在怀里，用右手捏了捏柿饼。
“今年换柿饼的比往年来得早，这村子还没来过呢。我出去给你传（叫）人，人要问，你就说是我家亲戚。”老妇人边返身进屋，边高兴地说着。
平常换柿饼，都是躲到一家，放下柿饼自己到村道人家的门口喊一声“换柿饼！”，就那样喊上几家以后，村人知道有换柿饼的来了，就你传我，我传他的来换柿饼。今天老妇人给义忠传人帮大忙了。还替义忠掩饰，怕让那些不省事的人找事儿。义忠很是感激。
老妇人出去叫人了。义忠看见房檐台阶上有一把扫帚，拿起来抽空把院子里散落的柴草、鸡屎简单地扫了扫。
（换柿饼5——苦涩的糊糊）
作者简介
石崇孝，临床医学、卫生管理学、法学三科学历。
现任国家卫健委基层卫生司县域医共体技术指导组专家、中国卫生经济基层委员会副主委。曾任国家新农合技术指导组成员、专家，国家医疗支付改革专家组顾问，中国医疗保险专业委员会常务委员，陕西省卫生计生委原副巡视员。
从事政府基层卫生事业管理、医院管理、医疗安全管理、血液管理、社区卫生管理、妇幼保健管理、合作医疗制度管理40年时间。
在国内首创住院单病种定额付费模式、门诊住院诊次总额预付模式。
著述1册，主编8册，主审1册，副主编、编委、特邀编委、参编10册，包括基层卫生事业管理、医院管理、医疗安全管理、妇幼保健管理、新农合制度管理、支付方式操作等专业书籍，400余万字。
在国家级公开刊物发表卫生领域论文22篇约16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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