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学科组组又发三套冲刺金卷，金不金不知，就知道我们已经冲刺良久，还没到撞线的时辰。
孩子们天天埋头在试卷堆里，语文纠结这半天，那半天再在数学里绞尽脑汁，幡然悔悟者慌不择路，恨不得多做一道题就涨上十分，执迷不悟者依然见缝插针地睡；老师们天天抱怨着辛苦疲惫，却依然在课堂上高歌猛进，课下判不完的卷子，有的做得太滥，还得目光如炬地从鸡角旮旯里去搜寻可以给上一二分的得分点，每年到这时候，我们这些人到中年的园丁们就要频繁地顶着俩肿眼泡上场了，因为不得缓冲的疲惫。
在这个连“线”也够不着的小城市，高考，依然是平民子弟进阶的必然途径，然而，每一个九月踏进校园的孩子几乎雄心万丈，跃跃欲试，却有太多六月走出校园的孩子心有不甘，没办法，每个人的起点就已经有差，何况三年存在无限变数。
去年送走的孩子里，我心有不甘的不在少数，但他们也都纷纷适应了他们的大学生活，无论那所大学是不是他们最初的梦想。
大ch写给我的字还贴在我办公室墙上，那时他还太年轻，还比较喜欢自己的班主任，忍不住表达珍惜，记得当时我一看就顺嘴念出来：奥，'恩师’，大ch老实，顿时有些窘，还是纠正我了：是'师恩’，……原来要从右往左念。后来，大ch终于不能免俗地开始疏远班主任，以致有段时日找他座谈他有了不耐烦神色，他的理想是一所海边的大学，而他高考前几天还在不急不徐地看《红楼梦》，全不顾他背后父亲的焦虑，以及面前班主任的着急上火。他的高考成绩超过一本线一分，真的去上了一所一本大学，校区在一个海滨城市，我想他应该也算实现了梦想，哪怕他妈妈也嫌弃他的大学太狭窄。
每当跟人提到他，我总会相信他未来生活的幸福指数，那与他的成绩无关，与他的大学无关，是他的个性埋下了从容简单幸福的引线，因此，我也羡慕和想念他。
魏同学曾是我着意栽培的“大高粱”啊，因为太了解他的个性，我需要不停地给他敲鼓励激励以及批判点醒的边鼓，他原本该是行政楼前神明的玉兰树上荣耀开放的一朵，然而，那个位置却委顿在那次匪夷所思的班级流转里，而他那时是多么不屑，以为不过是出去转一圈消遣消遣，抑或也有暂时脱离我的严厉控制的窃喜，可惜，现实的残酷成就了他年轻的愚昧，当他终于知悔，兜兜转转，无比艰难地重新回到实验的层级，他的辉煌终究没有重来，……在应试追逐的路上，没有绝对的天才，只有始终勤奋谨慎的赢家。
不过，至今令我高看他一眼的是，当他明明可以为了自己的前程攀扯那个与他同过不同罚的他人的时刻，他选择了承担惩罚，保全他人，只是始终不知，他后来后悔了没有？也不知，那被他保全的同学知不知道这份暗中的情义？
……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校园，老师大同小异，而每一个孩子在这校园里的青春却各自不同，我也曾试图去琢磨修正他们的轨迹，却往往无果，或者望洋兴叹：
每个人在经过每一处转折时，都有自己当下的选择，身为师长，或许可以略作点拨与引领，但到底是他们自己做出了决断，这些决断未必让旁观者们看得清，只有走出很远，再回头看，才有所了悟。
杨硕问：年轻的不屑，就是年轻的代价吧，开始的自命不凡，却成了后来的懊悔。
我说，懂得代价就为时不晚，你们只是做的太少想的太多，别妄自菲薄，一切都来得及。
博扬说，老师，没有遇见你，我还是当初那个哭哭啼啼的小男孩，果然，越往高处走，便越觉出自己的渺小，需要不断充实自我。
我说，是你自己把握自己的力量。
其实，岂止这些走向成年的孩子，即令一个成年人，若在有所阅历，添了年纪之后，依然妄自尊大，不知常常自省的好处，真算得上一种人生的遗憾。
当然，总会有人一路执着勇往直前的幌子，只顾昂首阔步向前，无暇顾及其它，似乎更合乎当下某些成功学的鸡血论调？人各有志，怎一个命运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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