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没有所谓玩笑，所有的玩笑都有认真的成分。这是弗洛伊德说的。
有人跟我说，我们背后根本提不到你，别伤心啊。
呵呵，这话有点儿诛心，如果我是个虚荣心太盛的人的话。可惜，我少的是虚荣心，多的是自尊心。
台面上冠冕的话，言犹在耳，热气还没散，就已经有人堂而皇之，您不是说要负责么，然而您也只是说说而已，不需要我们的负责。
那些貌似负责的，不过是拈着葡萄酸，没本事罢了。
这或许才是心照不宣的真相，或许得把“或许”俩字儿去掉。
市价行情水涨船高，有小孩妈妈叫苦不迭，报名吧，有点不能承受之重，不报名吧，又怕自己小孩被落下，愁煞之后只好找个不相干的熟人抱怨：
你们怎样怎样都要疯了。
可是，大多数根本没资格“疯”，因为人们以为其他都是白吃干饭的，只有少数人吃的是群英荟萃。
有些吆喝仿佛悠扬的佛音，一声一声陶醉了有人的心，让有人在一边自惭形秽无地自容，一样的饭碗，人家端的是金的，你端的是焗过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低头间，也禁不住心思：
我们到底缺了啥呢？
二
信任这件东西，也玄妙。偶尔瞬时便升华为信念，像“纸钞屋”里那一群抢劫国家储备黄金的西班牙劫匪对“教授”的指令的无条件信任，相信教授总能使自己绝地逢生，当然，故事终究是故事，那故事里的信念结尾时确实物超所值。
不过，别大意。信任有时也轻薄如纸，干脆得像玻璃，一不留神就被戳穿或成了一地扎脚的玻璃茬儿。
因此，信任的最宝贵就在信任的过程，这一会儿你信吗？信就信，别管接下来的可能背叛。
你可能一直选择信任，突然真相大白，你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只街头卖艺的猴子，或者某个流窜的傻子。也别懊恼，人类自以为是的优势一直流传，自己反正都是最聪明的那个，却不知一切把戏也被猴子们看在眼里，或者那些傻子，偶尔回头，绽开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接着呼啸而去，留下还在懵懂的街头艺人。
我选择继续信任。
三
以终为始，用望远镜向前看。
人性凉薄，容易失望。失望就带来沮丧，可以换成望远镜的视线，就会发现，一切其实都还好。
无须奢求人性，它本来就是个千变万化不可捉摸的东西，所以别琢磨，遇见什么说什么，乐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使是自己的人性，又有几个心知肚明确凿无疑呢？
以终为始，人间正道是沧桑。要争取活到剧终。
四
听一个做美甲师的小姑娘说起自己的学生时代，一面有些不好意思地坦承：
我是那种翻开书就犯困的小孩，……
一面用轻嘲的口吻说：
但是我永远记得我老师跟我说，就你这样的……
她没说下去，但我懂得她要说什么。
做老师做久了，千万别以为自己永远做的是普度众生的菩萨，或许你某一刻一不留神就做了罗刹或魔鬼，只不过当时那受伤的小孩还不敢将伤心说出口。
我们大多时候确实处于一片好心和善意，以为所有的小孩都是可造之材，一旦他成绩不好，一旦他有些偷懒，便会恨铁不成钢，然后太容易口不择言，别嫌弃小孩的心理承受能力差，他们只是希望得到更多鼓励和安慰，哪怕他们当下做得确实不够好。
可是，谁不想做得尽善尽美讨一点老师的赞美呢？
所以我这回给学生批改假期作业，所有作业提交上来先点一个赞再说。
五
为小孩们做笔记，翻到庄子，语无伦次笔记如下：
猜意鹓鶵，濠梁之辩，却相濮水，对话骷髅，鼓盆而歌，秋水河伯，北冥有鱼，鹏之徙于南冥者，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
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然动容，视通万里。
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
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挟泰山以超北海，此不能也，非不为也；为白叟折枝，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曷若相忘于江湖。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
白驹过隙，浮生若梦，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庖丁解牛。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浮生若梦，若梦非梦，浮生何如？如梦之梦。
尾生抱柱，至死方休。
……
看看，哪一句不是真理？怪不得有学者说，每一个场合都有一个庄子。
你猜我猜你，却不知我懒得搭理，因为你不够资格。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谁知道谁的快乐？你以为那偶像尊贵，却不及那只坦然的乌龟。骷髅啊骷髅，谁说它没有生命和灵魂？既然殊途同归，不过形式变化，何必悲哀？若啊若，幸亏有你，我才只闹了个小笑话。鱼要逃离，鹏欲高飞，形神相聚，那躯壳因势而化，岂止三千，九万里？
鹪鹩啊鼹鼠啊，那一枝，那一腹，就教人别贪心。
沉默是金，对糊涂蛋或势利鬼表白心迹，都是自取其辱，想探个究竟的一回例外。
别人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庄子只替它悲壮。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不止爱情，友情也是。遇到知己，哪怕只是电光石火地刹那懂得，就幸运过无数庸常乏味的迎来送往，虽然，那些常常也如胶似漆。
某一刻天马行空，表面却看不出来，是一种自我独享的喜悦，仿佛时间停滞，又狂流奔放，仿佛一切看穿洞彻，又悄然无息。这是谁都可能遇见的火山喷发一刻，无论那喷薄而出的是火热岩浆，还是冰冷破碎，言在彼，意遥不可及。
于是独与天地精神往来，悄悄地。
不能则无怪，不为则有恨。用来自律可，用来责人，好像也有点道德绑架，毕竟，现在，都讲究个小宇宙了，我自运行我的，。
有一种绑架就叫“相濡以沫”，极尽慈善仁爱的广播，要人们抱团取暖，不管是不是都有刺，一面暖一面伤。不如来个利落的，我做我的混沌，你做你的倏忽，混沌的江湖跟倏忽的不一样，一别两宽。
庖丁就是退而结网的那个，闷头宰牛，到游刃有余，终于扬眉吐气，踌躇满志，但他的更大智慧，是“善刀而藏之”。从此隐遁，留下永远的传说或传奇。
朴素是大美，大美皆无言。
尾生是个呆子，虽然留下千古长情，却还是个呆子。他忘了，离开俗世的爱恋，都是胡说八道，要爱，就得耳鬓厮磨，就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哪怕浮生若梦，白驹过隙，有情人在一起一时片刻，也抵得过天长地久。
这有情仅限于爱情，做朋友还是得界限分明更长久：蜜里调油不如清淡如水，如水能长流不息，如蜜总怕往事不堪回首。
杂说（大字版）
一
没有所谓玩笑，所有的玩笑都有认真的成分。这是弗洛伊德说的。
有人跟我说，我们背后根本提不到你，别伤心啊。
呵呵，这话有点儿诛心，如果我是个虚荣心太盛的人的话。可惜，我少的是虚荣心，多的是自尊心。
台面上冠冕的话，言犹在耳，热气还没散，就已经有人堂而皇之，您不是说要负责么，然而您也只是说说而已，不需要我们的负责。
那些貌似负责的，不过是拈着葡萄酸，没本事罢了。
这或许才是心照不宣的真相，或许得把“或许”俩字儿去掉。
市价行情水涨船高，有小孩妈妈叫苦不迭，报名吧，有点不能承受之重，不报名吧，又怕自己小孩被落下，愁煞之后只好找个不相干的熟人抱怨：
你们怎样怎样都要疯了。
可是，大多数根本没资格“疯”，因为人们以为其他都是白吃干饭的，只有少数人吃的是群英荟萃。
有些吆喝仿佛悠扬的佛音，一声一声陶醉了有人的心，让有人在一边自惭形秽无地自容，一样的饭碗，人家端的是金的，你端的是焗过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低头间，也禁不住心思：
我们到底缺了啥呢？
二
信任这件东西，也玄妙。偶尔瞬时便升华为信念，像“纸钞屋”里那一群抢劫国家储备黄金的西班牙劫匪对“教授”的指令的无条件信任，相信教授总能使自己绝地逢生，当然，故事终究是故事，那故事里的信念结尾时确实物超所值。
不过，别大意。信任有时也轻薄如纸，干脆得像玻璃，一不留神就被戳穿或成了一地扎脚的玻璃茬儿。
因此，信任的最宝贵就在信任的过程，这一会儿你信吗？信就信，别管接下来的可能背叛。
你可能一直选择信任，突然真相大白，你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只街头卖艺的猴子，或者某个流窜的傻子。也别懊恼，人类自以为是的优势一直流传，自己反正都是最聪明的那个，却不知一切把戏也被猴子们看在眼里，或者那些傻子，偶尔回头，绽开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接着呼啸而去，留下还在懵懂的街头艺人。
我选择继续信任。
三
以终为始，用望远镜向前看。
人性凉薄，容易失望。失望就带来沮丧，可以换成望远镜的视线，就会发现，一切其实都还好。
无须奢求人性，它本来就是个千变万化不可捉摸的东西，所以别琢磨，遇见什么说什么，乐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使是自己的人性，又有几个心知肚明确凿无疑呢？
以终为始，人间正道是沧桑。要争取活到剧终。
四
听一个做美甲师的小姑娘说起自己的学生时代，一面有些不好意思地坦承：
我是那种翻开书就犯困的小孩，……
一面用轻嘲的口吻说：
但是我永远记得我老师跟我说，就你这样的……
她没说下去，但我懂得她要说什么。
做老师做久了，千万别以为自己永远做的是普度众生的菩萨，或许你某一刻一不留神就做了罗刹或魔鬼，只不过当时那受伤的小孩还不敢将伤心说出口。
我们大多时候确实处于一片好心和善意，以为所有的小孩都是可造之材，一旦他成绩不好，一旦他有些偷懒，便会恨铁不成钢，然后太容易口不择言，别嫌弃小孩的心理承受能力差，他们只是希望得到更多鼓励和安慰，哪怕他们当下做得确实不够好。
可是，谁不想做得尽善尽美讨一点老师的赞美呢？
所以我这回给学生批改假期作业，所有作业提交上来先点一个赞再说。
五
为小孩们做笔记，翻到庄子，语无伦次笔记如下：
猜意鹓鶵，濠梁之辩，却相濮水，对话骷髅，鼓盆而歌，秋水河伯，北冥有鱼，鹏之徙于南冥者，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
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然动容，视通万里。
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
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挟泰山以超北海，此不能也，非不为也；为白叟折枝，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曷若相忘于江湖。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
白驹过隙，浮生若梦，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庖丁解牛。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浮生若梦，若梦非梦，浮生何如？如梦之梦。
尾生抱柱，至死方休。
……
看看，哪一句不是真理？怪不得有学者说，每一个场合都有一个庄子。
你猜我猜你，却不知我懒得搭理，因为你不够资格。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谁知道谁的快乐？你以为那偶像尊贵，却不及那只坦然的乌龟。骷髅啊骷髅，谁说它没有生命和灵魂？既然殊途同归，不过形式变化，何必悲哀？若啊若，幸亏有你，我才只闹了个小笑话。鱼要逃离，鹏欲高飞，形神相聚，那躯壳因势而化，岂止三千，九万里？
鹪鹩啊鼹鼠啊，那一枝，那一腹，就教人别贪心。
沉默是金，对糊涂蛋或势利鬼表白心迹，都是自取其辱，想探个究竟的一回例外。
别人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庄子只替它悲壮。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不止爱情，友情也是。遇到知己，哪怕只是电光石火地刹那懂得，就幸运过无数庸常乏味的迎来送往，虽然，那些常常也如胶似漆。
某一刻天马行空，表面却看不出来，是一种自我独享的喜悦，仿佛时间停滞，又狂流奔放，仿佛一切看穿洞彻，又悄然无息。这是谁都可能遇见的火山喷发一刻，无论那喷薄而出的是火热岩浆，还是冰冷破碎，言在彼，意遥不可及。
于是独与天地精神往来，悄悄地。
不能则无怪，不为则有恨。用来自律可，用来责人，好像也有点道德绑架，毕竟，现在，都讲究个小宇宙了，我自运行我的，。
有一种绑架就叫“相濡以沫”，极尽慈善仁爱的广播，要人们抱团取暖，不管是不是都有刺，一面暖一面伤。不如来个利落的，我做我的混沌，你做你的倏忽，混沌的江湖跟倏忽的不一样，一别两宽。
庖丁就是退而结网的那个，闷头宰牛，到游刃有余，终于扬眉吐气，踌躇满志，但他的更大智慧，是“善刀而藏之”。从此隐遁，留下永远的传说或传奇。
朴素是大美，大美皆无言。
尾生是个呆子，虽然留下千古长情，却还是个呆子。他忘了，离开俗世的爱恋，都是胡说八道，要爱，就得耳鬓厮磨，就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哪怕浮生若梦，白驹过隙，有情人在一起一时片刻，也抵得过天长地久。
这有情仅限于爱情，做朋友还是得界限分明更长久：蜜里调油不如清淡如水，如水能长流不息，如蜜总怕往事不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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