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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则作文命题引发的牢骚

(面包叫作“举个例子”,“木头人”店出品)

一篇合格的考场作文其实不用多复杂,只需要做个明白的判断,陈述清楚什么是什么,然后分角度辨析关系,用些素材剖析观点,为什么之类,不过做些立论上的推拉,最后定调,升华一下,昂扬一点。

或者,再换一个说法。写作文一般可从某个概念或现象入手,这时候大可放开思绪,头脑风暴,是什么不是什么,不仅是什么而且是什么,或是什么或是什么,假如是什么,那么是什么;再作一番事理剖析,只要有条不紊,结构上有头有尾有板有眼即可;最后对立统一,实现所谓“思辨”。

总之,说明白事,说清楚理,说漂亮话,就是一篇大致不错的作文的样子了,不过,千万别写得涂涂抹抹像大人物的手稿,除了会增加扣分,是没有收藏价值的。

但是,许多小孩绞尽脑汁很苦恼,写不出来。因为他们一到写作文就把架子端起来了,忘了自己依旧是个有生活体验的正常人,他们觉得眼前的命题这样深奥,怎能随心所欲呢?不得正襟危坐,高屋建瓴吗?可见,作文失意,失的是个平常心。

这回我们周考用的是著名的四省联考的一个命题:繁复与简约。说它著名,是因为上网一查,随随便便就搜出二十几家解析+范文来了,我还没细看那些范文,我只是在阅卷时发现,这个命题又把我们的小孩难住了。

这繁复与简约的概念,在我想来,应该可以指向生活经验人生感悟,比如简约是断舍离,繁复是多期待,前者低欲望,后者则满怀向往;简约是单纯清晰果断,繁复是复杂繁琐迟迟不决,前者横平竖直一目了然,后者百转千回雾里看花;简约是心无挂碍,洞然不拘,繁复是思前想后,辗转踌躇,前者留白广阔,后者不留余地……当然,简约与繁复的定调也可以倒置:简约可能粗糙,繁复可能精细;简约可能鄙陋困窘,繁复可能优越精致;简约可能愚拙不及,繁复可能精明有余等等。

简约与繁复也并非势不两立,有时也可两厢情愿,交错相通。造化有迹可循,自然而然,不能逆反倒错,人生的轨迹,大致应该一面做加法,繁复经验,一面做减法,简约人际,因为丰富经验的累积会逐渐成就岁月的注脚,而人际的删繁就简,则可以滤清泡沫,不负光阴如电。如果我们能拥有简约自足的物质生活,繁复多样的精神追求,人生性灵是否会更加升华饱满?如果我们行事作风简约,或许省去许多繁琐赘余,结果会更干脆利落;如果我们思考习惯繁复,或许能更加理性客观,兼顾多面,结果将尽量减少破绽……世间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做事的人常常心存惶恐,忌惮,总怕要得太多,得不偿失。

……

所以对两个概念能这样肆无忌惮,不拘一格,是因为世间许多常理,都是变化挪移的,大可因地制宜,就地取材,不必非得说一不二,固步自封。

话说回来,十几岁的小孩怎么看待这些变化倒错的生活经验呢?这样年轻,难道要他们心甘情愿要推崇岁月静好淡泊简约吗?怕有点儿强人所难。年轻时刻正该力求繁复,多向往,多试错,多期待,想要的未来很多,哪管它们是否能够一一实现,或者何必在意它们能否真的实现,只是想趁年轻,多尝些新鲜的不同滋味,多享有生命的美好福利,所以,如果要写真心话,哪个小孩会大赞简约,不屑繁复呢?然而,小孩们不傻,他们经过许多训练,命题立意的倾向还是能看出来的:明明是要我们为简约唱赞歌呀!只好硬起头皮违心地写下去。

课堂上讲李白生平,末了,有小孩情不自禁出声:李白一生多精彩啊!啊?精彩吗?为什么?他明明人生失意,壮志难酬愤愤不平啊。叫小孩站起来说说看,一个说,他活得精彩极了,因为他走了许多地方,见过许多风景,做过许多平常人不敢做不能做而他自己想做的事。一个说,他活得潇洒,不管别人的眼光,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是关不住的鸟,束缚不得的自由灵魂。

原来如此。

而今天的小孩,心里都装着笼子。

(《重庆森林》剧照,图文无关)

写作文的时候,说实在话,说漂亮话,甚至说官话都可以,就怕不知所云,人云亦云。我看了许多篇,觉得许多小孩一定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们只是目光空洞大脑一片空白地凑够字数而已。

那么让中学生来大谈繁简,命题者想要什么答案呢?

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们大多连小河沟都还没趟过。

繁华落尽见纯真,他们原本纯真,还在期待人生的繁华。

人生许多重大课题,仿佛总是需要自己经过一番山重水复峰回路转,才能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如此看来,每回试卷上那些居高临下的大命题大道理,真是难为小孩了。

原以为因文生意巧造作,谁想到曲意成文难真诚。

下晚自习,打眼一瞅前面车牌“NB8”,定睛一看,是“N88”,嗬,看这简约而繁复的傲娇宣言。

附命题:

【吉林】23.阅读下面的材料,根据要求写作。(60分)

       当下,很多人倡导简约的理念,也有不少人肯定繁复的价值。

       要求:选准角度,确定立意,明确文体,自拟标题;不要套作,不得抄袭;不得泄露个人信息;不少于8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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