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讲 中国有过“十月太阳历”吗？

上世纪90年代，笔者第一次读到刘尧汉、卢央先生有关彝族十月太阳历的著作，感到非常振奋，觉得它对研究中国古代天文学、阴阳五行及易学的起源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可是，不久，笔者又读到另一部著作，全面否了彝族十月太阳历的存在，而且因为作者是彝族人，更使笔者感觉具有一定的权威性，因而产生了对彝族十月太阳历究竟是否存在的疑虑。直到30年后，笔者读到陈久金、张明昌先生的《中国天文大发现》一书，才对这个问题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刘尧汉、卢央、丁润生等先生根据四川、贵州、云南等地彝族传世文献证实，四川彝族十月太阳历是在以日影测定冬至和夏至、北斗柄指向确定大寒和大暑的基础上，按照土、铜、水、木、火五行，将一年360天分为五个季度（十个月，云南彝族每月或以虎、水獭、鳄、蟒、穿山甲、麂、岩羊、猿、豹、四脚蛇等十种动物命名，并将一年分为阴、阳两个半年），每季度72天，并按公母分为两个月，称一月土公、二月土母、三月铜公、四月铜母、五月水公、六月水母、七月木公、八月木母、九月火公、十月火母，每月36天，将五行与阴阳结合起来，其余五至六日为节日。此外，它或以从虎到牛十二属相来纪日（四川），或以十兽周期纪日（云南）、或以天干十日纪月（贵州，）对十二地支纪历也有着承前启后的作用。

因此，彝族确实使用过十月太阳历已成为不争的事实。那么，在汉族地区，古代是否也实行过十月太阳历呢？答案也是肯定的。

首先，《夏小正》记载的就是十月太阳历。因为，它存在十月太阳历的特征，如：正月初昏斗柄悬在下，六月斗柄正在上；二月春分燕子飞来，七月秋分燕子南归；五月白天最长（夏至），十月夜间最长（冬至）等。其余星象物候也都与十月太阳历相合，而与十二月历有异。何新先生在《夏小正新考》一书中认为，《夏小正》中的十一月、十二月为后人所加，因为没有星象的记载，与前十个月记载的体例不合。

当然，对于《夏小正》是否是十月历，学术界仍有不同看法，如：蒋南华、黎斌先生在《中华古历与推算举要》一书中认为，彝族所用为周历，而非十月历。《夏小正》与《诗经.豳风.七月》使用的都是殷历。但华强先生在《夏小正新考证》一书中认为，周历就是十月太阳历，商周历是十二月太阳历，而豳历是周历与商周历转换时的过渡历。笔者同意华强先生的观点，并认为，彝族在历史上曾经使用过十月太阳历，但在后世华夏族历法的影响下，也使用了十二月太阳历。而《夏小正》同样受到后世商周历法的影响，添加了十一月与十二月的内容。

其次，天干十日是十个月的月名。在《山海经》中就有羲和生十日、羿射十日的神话传说，说明天干最初是用来纪月而不是纪日。《淮南子天文训》说“凡日，甲刚、乙柔，丙刚、丁柔，以至于癸”，将日分为刚柔（阴阳），正好对应《周易.系辞》的天一至地十这十个数，可见十日关系到中国上古阴阳五行和《周易》的基本理论及其起源。与此同时，在《管子.五行》和《史记.律书、历书》中，都载明甲乙等天干载季节分布中的具体方位和十日的含义，可见十日原本就是十月太阳历的月名。

再次，阴阳五行也是十月太阳历的月名。因为，五行即五季，又分相生序五行和生成序五行两种。相生序五行为木、火、土、金、水，生成序五行为水、火、木、金、土。按照河图、洛书的结构，可以推出：相生序五行各配阴阳，每行各为72日；而生成序五行将一年分为阴年和阳年两个半年，各含一个完整的五行，上半年为相生序五行，下半年为生成序五行。但无论河图或洛书，其数序均出自《尚书.洪范》，即生成序五行，而相生序五行与河图中的排列方向对应，数序和方向都对应季节，说明十月太阳历存在两种不同的历法系统。后世的九宫洛书，已从源于天象历法的月序变成了纯数字排列的法则，从性质上已发生了重大变化。

《史记.历书》说：“黄帝考定星历，建立五行，起消息，正闰余，于是有天地神祗物类之官，是谓五官。”

什么是五行呢？

孙星衍在《尚书.洪范》疏中引郑康成说：“行者，顺天行气。”又引《白虎通.五行篇》说：“言行者，欲言为天行气之义也。”

《春秋繁露.五行相生》说：“天地之气，合而为一，分为阴阳，判为四时，列为五行。行者，行也。其行不同，故谓之五行。”

可知，五行之“行”为运动之义，而非指物质。五行就是一年中五个不同气的运动，所以《史记.五帝本纪》不说“治五行”，而说“治五气”。气就是节气。五行与四季对应，四季将一年分为四各阶段，五行则将一年分为五个阶段。

《左传.昭公元年》说：“分为四时，序为五节。”

《白虎通德论》“五行条”说：“行有五，时有四，何？四时为时，五行为节。”

将五节与四时类比，表明四时与五节只是历法中两种不同分段的方法而已，都反映气温高低与太阳方位的特征，与月亮的圆缺无关。五行原本并不指方向。

《管子.五行》说：“作立五行以正天时……日至，睹甲子，木行御……七十二日而毕……睹丙子，火行御……七十二日而毕……睹戊子，土行御……七十二日而毕……睹庚子，金行御……七十二日而毕……睹壬子，水行御……七十二日而毕。”

可以看出，《管子》将一年分为五季。这种历法以冬至日为一年之始，即甲子日，为木行第一天。经过七十二天，第七十三天为丙子日，为火行第一天；再经过七十二天，第一百四十五天为戊子日，为土行第一天；再经过七十二天，第二百一十七日为庚子日，为金行第一天；再经过七十二日，第二百八十九日为壬子日，为水行第一天；总计为三百六十日。余下五至六日不计干支，为过年日，第二年仍以冬至甲子日为首日。这与彝族十月太阳历完全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