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坛苹果

（美国）艾琳·瓦次

  陈荣生 译

（图片欣赏——区怡摄/湛江）

我们的厨房里有一张木桌和三把椅子，一把是爸爸的，一把是妈妈的，一把是我的。

妈妈坐在桌子的一端。我坐在她和爸爸之间。我忍着不去看爸爸那个空着的位置。爸爸进城找工作去了。他已经去了很长时间。

每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睡不着，等待火车停下。等着听到爸爸回家时那嘎嘎作响的开门关门声。等着听到他的工装靴踩踏在厨房门旁边的台阶的声音，以及他大声叫喊的声音：“我回来了！”

每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盯着窗户和窗帘，窗帘是妈妈用面粉袋做成的。

每天晚上，火车经过这里，棚车咔嚓咔嚓地响，鬼哭狼嚎般的汽笛声响彻空旷的草原夜晚。有时火车会停下，让别人的爸爸回家。不是我爸爸，现在还不是。

每天晚上，妈妈都会来吻我说晚安——都是在火车经过之后。她也一直在听。“睡吧。你爸爸很快就会回家了。也许回来过感恩节。”

离开爸爸我怎么感恩呢？

我脑子里带着火车车轮的响声入睡，而且迷迷糊糊地说：“也许明天，也许明天。”

咖啡的香味把我唤醒了。我跑进厨房。是他。爸爸把我举到他的肩膀上，装着我很重让他站不稳。“你怎么样，我的孩子？你已经长这么大了，我差不多举不起你了。”

他把我放下来，我盯着桌子上的两个麻布袋。一个上面写着面粉，我知道这个词。我试着读另外一个词：糖。爸爸很羡慕地吹了一声口哨，还向我使眼色。我几乎每天都跟着妈妈学习字母。我可以看出，妈妈对我很满意，所以，爸爸在我的面包上撒上一些珍贵的白糖时，妈妈什么也没说。

妈妈说：“我要烙一些馅饼，给爸爸做一顿回家晚饭。吉米，你下地下室去把架子上的那坛苹果给我拿上来，”她冲着我笑了笑，脸上带着一副“小心点”的表情。

根本没这个必要。难道我不知道这是在架子上的最后一坛吗？难道妈妈每次让我下地下室取土豆或萝卜时我没有不停地看着它吗？难道我在说到苹果这个词的时候没有流口水吗？

我一步两级阶梯跑下去，也不扶木轨。木轨是爸爸走之前用旧扫帚为妈妈安装的。

我踮起脚去把那坛苹果取下来。我用双手抱着坛子。我知道要多小心才行。

我能听到爸爸在上面哈哈大笑，还有妈妈随后的大笑，以及她双手拍面团的声音。“把擀面杖递给我，亲爱的，”她说。

我想与他们一起在厨房里。我赶紧踏着楼梯上去，但我的光脚丫踏空了一级。我把手伸出去稳住自己，但却跌倒了，坛子从我手中滑出去了，请让它滚动吧。它没有。坛子在硬如岩石的泥地上摔破了。苹果碎片飞得满地都是，一条玻璃河对着我闪闪发亮。

妈妈的脚步声，妈妈的声音：“你受伤了吗？”她查看我是否被割伤了。我看着她的脸。我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是最后一坛，是我们一直留着用来欢迎爸爸回家的。

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甜点了，甚至连星期天也没有。

我经常去看看那些苹果。“爸爸回家就会有苹果馅饼了。”我几乎不记得苹果馅饼的滋味了。

今天就是这一天了——即特殊的“感恩日”——而我把它毁了。

妈妈跪下来，将那些玻璃碎片捡起来，放到她的围裙里。我把扫帚拿来给她。她站起来，开始打扫。

“到楼上去吧。小心别割到你的光脚丫。”我情愿她骂我，生我的气，但她只是说了这两句话。

我上楼后，爸爸用他的衬衫下摆擦掉我的眼泪。“没关系，老儿子，意外经常有的。”

我把脸埋在爸爸挂在他椅子背后的破旧夹克衫里。我闻到了他为了给我们带来桌子上那些麻袋里的东西去找工作而走过的路程。我闻到了火车上和城里的尘土。我闻到了爸爸那特有的气味。我想我可以闻到了他是多么地孤独。

我真希望当时没那么着急。下一次，我会更小心的。

妈妈走回了厨房。她拨开了遮住我眼睛的头发。“爸爸得给你剪发了，”她说。然后，她吻了一下我的脸颊。看来她还是爱我的。

“好了，离开厨房吧，你们两个，”妈妈说。“我要做我妈妈的糖馅饼了。这是一种特殊场合吃的馅饼，它并不需要有苹果。”

“我一直都想尝尝糖馅饼呢，”爸爸说。

爸爸和我出去了，我给他打帮手修好了嘎嘎作响的旧门。我带他去了我差点抓到了兔子的地方。他在后门给我量了身高，并用他的削刀刻下一条新痕。他离开后我又长高2公分了。

“爸爸，你回家不走了吧？”

“暂时不行，儿子，一段时间内都不行。得等到更好的时间。这种时间会到来的。太阳会出来，雨会降落，事情都会以它们应该有的方式发展。到时，就会有很多坛苹果排放在地下室的架子上，我们每个星期天都能吃上甜点。”

“你走后我会照顾妈妈的，爸爸。”

“我知道你会的，儿子。”

这时，妈妈叫我们进屋吃感恩节晚餐。

（译自美国《儿童文学》）

您若认为此文对教育有益，敬 请 传阅、推 荐、转 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