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
他站在那儿,即将八岁平时动若脱兔的男孩,这一刻如此安静。
“黄昏真美啊!”
我相信这一刻他的慨叹,是发自内心。
是啊,黄昏真美。黛青和灰蓝色交织的天色很美,如烟似雾的薄云很美,薄云上纤细稚嫩的月牙儿很美,明黄与暖橘晕染的晚霞很美……
还有眼前这面湖,我们姑且称之为湖吧,这不经意路过的水域,我也不知道名字。
不出名的无名湖,真幸运啊,没有蜂拥而至的脚步没有来自俗世的打扰,一面湖水安守着自己。
同样是美的。这小小的湖,倒映在湖中的晚霞,偷偷溜过的风,湖面微微摆动的青荇,岸边野草丛中跳来跳去的光线、柔软的芭茅与含羞点头的红廖……
落日无情又有情,它毅然转身后留下的所有,都是珍贵的馈赠。
刻意的追寻或许不及这样随意的偶遇。非声名远播的山水胜境,当下这触目所及的湖光水色一花一草,未尝不是别样的风景。
真正的远方不在于字面意义的地域或距离, 身未动,但是,在你与这样的黄昏融为一体的时候,完全敞开与接纳的心,充盈了热爱与感动的心,已是最适宜最自由最广阔的抵达。
我的孩子,让我们多看一眼面前的所有吧,安静地,热切地。
你要知道,这样的黄昏只有一次,这样的遇见只有一次。
当然,以后的这里依然会有晚霞满天,湖面依然会长出摇摆的水草,岸边依然会开出好看的花,飞过美丽的蝶,也依然会有细碎斑驳又灵动的光线,在草木中跳来跳去……
但你要知道,它们注定不会再是上次你遇到的那些。
你投进湖中的石块将长眠于水底。这世上不会有两块完全一模一样的石头,无法打捞的旧时光,岁月容不得试探,之后所有反复打开又合拢的记忆,断不会有任何一模一样的波纹与涟漪。
珍惜这一程的遇见吧,注定它是生命中的独一无二。
在湖畔,我把这些不曾出声的话语,说给自己听,说给那个跟我一起、与黄昏对望的孩子听。
我们都是大自然的孩子
是的,我们都是大自然的孩子。
无论是即将八岁的你,四十几岁的我,还是飞过的蝴蝶与蜜蜂,雁群与云朵。
还有古老的河流与山川,当下身边的小草与野花,灌木与红果。
那只胆小怕事高度警觉,嗖一下快速爬到桦树顶端的松鼠也是;那只大摇大摆肆无忌惮,从我们面前横穿土路的蟾蜍也是;那只小到不能再小,来来回回勤勤恳恳搬运着食物与斜阳的蚂蚁也是……
万物一体,众生平等。广袤天地间,自然的气息万古流动,这永恒的接纳与包容,无私又悲悯,只能是过客的我们,注定有限的生命,也当是值得庆幸与感恩的来过。
去认真感受吧,存在与流逝,爱与被爱。在你的双眸,还有着初始的澄净与纯真。
你看,你不过是帮着风轻轻一吹,夏天就随着你手中的蒲公英一起飞走了,这一刻我的眼神和内心,与那些随遇而安的种子同样柔软。
我的孩子,你要知道并相信,最美的诗篇与画面,就在这样长满青草也盛开着花朵的野外,在奔跑着江流也奔跑着小兽的天地间。
这不是来到而是回归。最初的成长,最初的简单随性与自由,每个人都曾拥有过。
我们原本都是大自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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