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国梁
《易·贲卦·彖传》：“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所谓“天文”是指阴阳迭运、刚柔交错的自然规律的变化过程，而“人文”是指人类的典章制度以及人类行为规范的教化。由是“天文与人文”相铺相成而形成相互融合，这就是我们人类所彰显的“人文”意识与精神特异。故谓之化成治国平天下者，既须“观乎天文，以察时序之变化”，而更须“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故存天文者人文也。于是“文以化人，重视人，尊重人，关心人，爱护人，由此《仪礼》：“夫人伦之道,，以德为本，至德以孝为先”，所以人之文明即是“人文”仁者爱人，故谓之“孝德”，至德以孝为先，至孝以仁为本。
“孝德”文化，是中华民族人本文化的内核，也是范浚儒家文化的重要部分，因此在《范浚集》中有多篇孝德文章，现择几段篇句探索方家，予以受教。
(一)
首先，看范浚对“德”的“理解与归纳”。《范浚集·读老子》：“万类莫不共由，谓之道；在我得之，谓之德。仁也，义也，礼也，智也，皆得之在我者也。故四者异名，总而名之曰道，若所谓'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之类是也；亦总而名之曰德，若所谓'君子行此四德’之类是也。”
其“万类莫不共由，谓之道；在我得之，谓之德。”一个人遵从自然法则，即可谓之“道”也者；那么“德”是什么呢？从“训沽学”来说：“德，得也。”故得者谓之德；《淮南子·齐俗训》：“率性而为谓之道,得其天性谓之德”，德者：顺应自然社会，和人类客观需要而行事，即“遵循天性而行叫做道，得到这种天性叫做德”。
因此范浚对天性又作解释《范浚集·读老子》：“然则在我得此道矣，以止而觉焉者言之，则谓之仁；以履行而言之，则谓之礼；以行得其宜而言之，则谓之义；以知仁、义、礼之用而察焉者言之，则谓之智。是特其名异耳，岂道与德有二哉？岂仁、义、礼、智与道、德为六哉？仁之觉，智之知，亦非二也。智之知，知之用也；仁之觉，兼知之体而为言也。礼也，义也，智也，虽不可谓之仁，而仁之觉无不在焉。犹元气之发生谓之春，至夏也，秋也，冬也，虽不可谓之春，而元气未尝不行乎其中。物虽雕落于秋，终藏于冬，而发生之性未尝不存焉。”这里“而发生之'性’未尝不存焉”，这个性范浚认为就是“天性”，而仁是天性的基础“岂道与德有二哉？岂仁、义、礼、智与道、德为六哉？仁之觉，智之知，亦非二也”。所以“天性”，是人生来就具有的性情、操履、品质等，故《史记·留侯世家》：“窃闻太子为人仁孝，恭敬爱士。”《孟子·尽心上》：“形色，天性也。”由是有诗赞：“孝悌皆天性，人间六岁儿。袖中怀绿桔，遗母报乳哺。”说的是，三国时期吴国的陆绩的孝迹。
现代教授傅佩荣也说：“'孝出于天性 ’，谈到孝顺，很多人认为，那是儒家的专利吧。其实不然，道家也强调'孝’。庄子说：'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庄子·人间世》）子女爱慕父母，这是命中注定的，是你内心不能解除的。你再怎么说我有超脱的智慧，我有不同的人生观，你还是会爱自己的父母。为什么呢？道理很简单，因为父母如果过得不快乐，做子女的一定会担心，这是天生的。”所以上天有好生之德，世人有孝之天性，故能与天地共存，于是“孝者止于仁”古今也者永续。
(二)
其次，看范浚对“孝”的“盛赞与伤叹”。《范浚集·蔡孝子传》：“蔡定，字元应，越之会稽人。家世微贫，父革，依郡狱吏佣书以生，力使定学，身劳苦资之，以故定处黌校，稍稍有称。
郡狱吏一日坐舞文法被系，革以诖误，例在劾中。革年七十余矣，法当免系，鞫胥任泽削其籍年而入之罪，罪且与狱吏等。案具，府奏上之，方待命于朝，故俱久囚，而革不得独决。定窃痛念父当耆年，以非辜圄狴，誓将身赎。数诣府号诉，请代坐狱，弗许；请効命于戎行，弗许；请隶伍符为兵人，弗许。定知父终不可赎也，仰而呼曰：“天乎！将使定坐视父缠徽纆乎？父耄耋，不应连系；佣书罪，不应与狱吏等。理明矣，而无所云诉。父老而刑，定之生其何益乎？定图死矣，庶有司哀怜，幸而释父，则虽委身重泉，于登天为不殊。”于是预自志铭其墓，又为状若诣府者，结置袂间，皆叙陈致死之由，冀其父之必免也。以建炎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自没河死。府帅闻之，惊曰：'真孝子也。’立命出革，厚为定具棺敛事，而抚周其家。”
【这是一个平民在人世间“极其至孝”的事迹，也是古代一个凄惨的司法故事。】百越之地绍兴，一个名叫蔡定的人，不愿年迈的父亲受缧绁之苦，自己顾念其痛而抚慰之，多次到府衙号哭诉求，请代父亲坐狱，府衙就是不允许。蔡定知道父亲终不可赎出，心中悲恸仰面而呼说：“天哪！自己眼看年迈父亲绳索捆绑，而自己没有处所诉说，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只有以死让官吏同情，能有幸释放父亲，委身深渊于登天为不殊。”于是自写《墓志》，叙述致死之由，此后投河以死。府衙知道后，惊讶地说：“真孝子也。”真是如古人所云“孝感动天”，终于府衙立命释放蔡革，并厚葬蔡定具棺敛事，而且还抚慰周济其家。
于是《范浚集·蔡孝子传》又：“兰溪范浚曰：呜呼大孝！吾不得而见也，孝若定者，亦今世之所鲜闻也。世之人视亲，若视其妻子之心切焉者，无也。彼惟庸爱在妻子，而斯须之爱在亲。亲有劳苦，不宵一勤其手足代之，其肯杀身以出父于囚牢中乎？今之为人子者，有觞酒豆肉，持羞其亲，则已色然自得，谓为难能之孝，况若定之捐躯活父，其为孝又可究乎？予得定所为志铭与状，感其言情哀至，至为泣下。念定孝若是，是宜见旌于时，而事不上闻，定将无以自见，故为定作传。冀他日万一获私於良史，氏云。”
所以范浚交囗称赞，叹息道：“真是大孝啊！”，像蔡定这样的大孝我还没见过，所以在当今也很难听得到了。一般来讲，做子女的对待父母能够做到对妻儿这样心意真切的好，可以说已经是尽孝了，而像蔡定以生命捐活父亲，这样的孝到哪里去能找到呢？当我得到蔡定所写墓志铭和申诉状，被他至情至哀的言辞所感动，以至于泣下。像蔡定这样的慈孝应该“旌表立坊”于当时，但是此孝事府衙没向朝廷呈报，因而蔡定的孝事没有办法显露，所以我范浚为蔡定写篇《传》，希望将来某一天得到善恶必书的好官，记说。
（三）
再次，绍熙四年（1193），南宋文学家、音乐家、词人饶州鄱阳（今江西省鄱阳县）人姜夔，从扬州白石洞经钱塘江南岸的西兴古镇坐船进入绍兴。然后在绍兴期间，他根据曹娥江水域的祭祀之乐曲，而且在此基础上改编了《越九歌》，并把蔡定的孝迹放进自己所编撰的古代词曲谱集（《白石道人歌曲·越九歌》也称《白石词》）一书中。所以《越九歌 》共有了十首，以绍兴相关的十位神格化历史文化人物为主题，曲目为《帝舜》《王禹》《越王》《越相》《项王》《涛之神》《庞将军》《旌忠》《曹娥》《蔡孝子》。《越九歌》所歌颂神明多是神格化的真实历史人物，依次为应舜、大禹、勾践、文种、项羽、伍子胥、庞玉、唐琦、曹娥、蔡定 ，分为名王将相、忠臣烈士、孝子孝女三大主题。《越九歌》作为我国现存最早的歌曲之一，其音乐本身就是一块珍宝，包含着具有古代音乐、古代文学、音韵学、地域文化、民俗文化、宗族文化、忠孝文化等多重意义。
南宋古曲《越九歌》，“卧龙山兮若耶水，灵不归兮父思子”（其十）·蔡孝子（姜白石雅化改编），蔡孝子歌词：
“爱予亲兮保予体，将临渊兮发上指。子青衿兮父为史，不如缇萦兮郁陶以死。 豺为政兮吾已矣，望奫沦兮倏而逝。卧龙山兮若耶水，灵不归兮父思子。 雨鸣荷兮风入苇，若伊优兮泣未已。率我子兮与弟，屋阳阿兮招尔。”
（四）
然后，关于“孝”，《尔雅》是中国最早一部解释词义的著作，其定义是：“善事父母为孝。”还有汉代贾谊《新书·道术》把孝界定为“子爱利亲谓之孝”。“孝”也是儒家伦理思想的核心概念，因此“孝德”成为中国最大的基本道德准则之一，故《孝经》曰：“夫孝，德之本也。”
由此蔡定的孝行，正是他能做到“以德为本善事父母”，从而达到“子爱利亲谓之孝”的最高境界。使范浚将其孝行“大声疾呼”， 更使姜夔将其孝行“撰歌传唱”，使得《范浚集·蔡孝子传》到了元末至正三年（1343年），载入了由丞相脱脱和阿鲁图主持修撰的《宋史》卷四百五十六 列传第二百一十五。从此，蔡定高洁的至孝事迹被世人传诵，一直到现代还被一些地方的初高中作为必修课。传承了中华民族“孝德”文化的优良传统，提升了社会孝德的基本价值取向，是一个国家文明进步的象征，这是社会生活中人性美的充分展示。
在今天弘扬传统孝德文化中，建设一个更加文明、健康、和谐、进步的社会，正是构建美丽中国和实现伟大中国梦的正能量。
作者:浙江省儒学学会会员、兰溪市文化礼堂顾问、范浚研究会会长
2022年8月25日寓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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