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恪诗歌鉴赏：甲辰广州除夕作

    原诗：甲辰广州除夕作时家人皆病

    谢客今宵早闭门,家人相对更相存。

    衡阳雁阵迟归翼,岭外梅花返去魂。

    饯岁杯盘稀布席,迎春葩叶艳栽盆。

    明年此夕知何似,且破衰颜一笑温。

    （作于1965年2月。此诗唐筼钞存稿注有“除夕适值筼及美延皆卧病，且节约过春节，饭桌上只有两小盘青菜而已。”）

    历史背景：

    1964年春节，学校与历史系组织人员上陈宅拜年遭拒绝；5月29日蒋天枢祝寿看望，他向蒋天枢做了一生事业的“生命之托”；此年完成《柳如是别传》。

   1964年中华全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及其所属各协会开始整风，是“文革”前夕的练兵。

    赏析：

    “谢客今宵早闭门”句没有用典，直译为今夜谢绝会客,早早地关闭大门，隐含家人得病卧床，其心情万分忧虑。

    “家人相对更相存”句直译为亲人相互照顾越发要共活，隐含作者对亲情的依恋，并充满希望。

    “衡阳雁阵迟归翼”句中“衡阳雁”出自汉代班固《两都赋》“南翔衡阳”，后来被地理学家王象之《舆地纪胜》、祝穆《方舆胜览》记载，并被庾信、王勃、高适、宋之问、范仲淹等人用于诗词,典故的意思主要在于思归和传书。由于衡阳雁一般南飞在秋季（大约九月），北飞是春季（大约三月），作者诗作于2月，因此全句直译为衡阳大雁北飞的雁阵要推迟归回北方的时间，隐含自己人生的轨迹不能按时间归回北方。

    “岭外梅花返去魂”句结合作者同年所作《除夕前夕买腊梅水仙各一株除夕忽有风雨口占一绝》中“岭南先返玉梅魂”的诗句，以及韩偓《湖南梅花一冬再发偶题》和苏轼《六年正月二十日复出东门仍用前韵》中的诗意，全句直译为广州的梅花现返回魂魄到北方，此句根据作者1953年所作《次韵和朱少滨癸巳杭州端午之作》的诗意推测指自己死后归葬杭州陪伴父兄的意愿要推迟，或者是希望很小。

     “饯岁杯盘稀布席”句没有用典，根据唐筼钞存稿注“除夕适值筼及美延皆卧病，且节约过春节，饭桌上只有两小盘青菜而已”的史料,全句直译为送别旧岁的桌子上杯子、盘子等很少，没有布置筵席。此句隐含除夕简单而心情沉痛。

    “迎春葩叶艳栽盆”句没有用典，结合作者同月所作《除夕前夕买腊梅水仙各一株除夕忽有风雨口占一绝》的诗意，此处指所购的腊梅和水仙。全句直译为迎接春天的腊梅和水仙栽植于盆中，其色彩光泽鲜明好看。

    “明年此夕知何似”句没有用典,直译为明年的此时，不知道怎样。此句隐含作者对生命的希望很小，其悲观情绪很重。

    “且破衰颜一笑温”中“一笑温”在以前作了释义。全句化用苏轼《正月二十日出郊寻春》中“江城白酒三杯酽，野老苍颜一笑温”的诗意而来，直译为姑且让衰老的容颜破例露出温暖的笑容。隐含作者强装笑颜的悲苦。

    全诗用了“衡阳雁”和“一笑温”两个典故，其余全部为生活的真实写照，或虚或实的景物中映衬出春节的独特韵味，年饭如此简单、家人皆病，其惨淡的大年无比清苦，虽然腊梅和水仙让衰老的脸颊露出一笑，给除夕增添一点亮色，也算是一种安慰和弥补。然而，果真能“笑”出来吗，即使“笑”了，会是“温”的吗？读者各自去体会寻味吧。

    附诗1：《乙巳广州除夕作》

    未知何日得扶鸠，仰卧看天又一秋。

    元旦莺啼催早起，双门花放忆前游。

    密林返影穿窗入，爆竹残灰满院留。

    虽不能观犹欲视，无边春色到炎州。

    （作于1965年2月。此诗与《甲辰广州除夕作时家人皆病》为姊妹篇，其主题诗意一样，只是此诗更加酸楚，最后两句为诗眼，自己目疾失明也要望断秋水的绝，绝，绝！）

    附诗2：《除夕前夕买腊梅水仙各一株除夕忽有风雨口占一绝》

    岭南先返玉梅魂,盛赏今推腊萼尊。

    赖有凌波伴岑寂,未妨风雨送黄昏。

    （作于1965年2月。此诗作者以物抒怀，应用反衬的技法，叙述自己买了腊梅和水仙，用生机勃勃的实物来遣散郁闷的心绪。）

（所有照片均为网络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