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说唐诗  杜牧《江南春绝句》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明人杨慎著《升庵诗话》，讲到这首诗时，非要把“千里”改成“十里”。他说“千里莺啼，谁人听得？千里绿映红，谁人见得？若作十里，则莺啼绿红之景，村郭、楼台、僧寺、酒旗，皆在其中矣。”

作为著名文艺评论家，杨慎常有高论，一言好几鼎。但他这次的表现更像个喷子。谁规定写诗必须写刚刚听到见到的事了？杜牧绕着江南转了一大圈回来再写不行吗？杜牧回忆、想象、估计估计，甚至幻想一下、夸张一把都不行吗？

况且，这首诗后面还有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呢，您那个“十里”装得下这个吗？

况且况且况，你一个搞文艺评论的文科生，跟杜牧掰扯数目，心里有没有个数啊。

其实杨慎心里是数过数的。杜牧还有首诗《村舍燕》：汉宫一百四十五，多下珠帘闭琐窗。何处营巢夏将半，茅檐烟里语双双。杨慎在评这首诗时说“大抵牧之诗，好用数目垛积，如‘南朝四百八十寺’、‘二十四桥明月夜’、‘故乡七十五长亭’是也。”

所以，杜牧应该是一位数学最好的诗人。他把这些数字放到诗中，读起来都很科学的样子。

《江南春》这首诗的科学性不容置疑了。至于思想性，容我想想。南朝佛教兴盛，江南寺院遍布。会昌五年唐武宗反佛，毁掉天下寺庙四千六百余所，拆招提、兰若4万余所。杜牧这首诗作于何时，我不知道，但他曾撰《杭州新造南亭子记》一文，记述会昌灭佛之事，对唐武宗的做法表示支持。

皇帝做的一定是对的，文章就得这么写。而在这首诗里，“多少楼台烟雨中”可以让人感到很美，或者很迷离、很梦幻，但杜牧对“南朝四百八十寺”到底是个啥态度，则根本看不出来。

深圳商报 万象2018年04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