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浑《早秋三首》（其一）（肆说唐诗）

 

遥夜泛清瑟，西风生翠萝。

残萤栖玉露，早雁拂金河。

高树晓还密，远山晴更多。

淮南一叶下，自觉洞庭波。

 

这首诗，在《全唐诗》和《唐诗三百首》中，字句稍有不同。上面列的就是《唐诗三百首》的版本。而在《全唐诗》中，这首诗是这样的：

 

遥夜泛清瑟，西风生翠萝。

残萤委（栖）玉露，早雁拂银（金）河。

高树晓还（犹）密，远山晴更多。

淮南一叶下，自觉老烟波。

 

可以看出，最明显的区别在最后一句。《全唐诗》里标注的各种版本中，并没有“自觉洞庭波”一说。这说明，《唐诗三百首》可能是自作主张，改了许“湿人”的诗句。而其他的差异，如第三句里的“栖玉露”和第四句里的“金河”，都貌似没有什么问题，蘅塘退士只是从不同的版本中，选了他认为最合适的一种。

本来我是打算在这里重点批评一下蘅塘退士擅改诗句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做法的，但是在仔细读过几遍、使劲琢磨一番后，我又改变了看法。

这首诗最需要掰扯的，并不是“老烟波”改成“洞庭波”的事，而是选“金河”还是“银河”的问题。

《全唐诗》以“银河”之说为主，那么“早雁拂银河”描述的就是天还没亮，早雁在星空下飞过。如果是“金河”，那就会另有两种意思。

“金河”若可理解为“金光闪闪的河流”，则诗句表示的就是天色已经大亮；“金河”若指的是塞北的一条河流，如柳中庸《征人怨》诗中的“岁岁金河复玉关”，那么诗句的意思就成了早秋的大雁刚刚从塞北启程。

只读这一首诗，是掰扯不清这件事的。而许浑的《早秋》是组诗，一共三首。第三首一开头，正是“蓟北雁犹远，淮南人已悲。”可见，许浑在淮南作诗时，不管天黑还是天亮，大雁都还没有飞过他的头顶，而是远在蓟北，刚刚启程南飞。

所以，早雁拂金河，这个版本没错。“银河”“金河”一字不同，差之千里，眼前看得到淮南早秋变成了想象中的塞北秋色。

蘅塘退士果断地选择了“早雁拂金河”，值得表扬，但还是得批评一下他擅自把“老烟波”改成了“洞庭波”。虽然，“洞庭波兮木叶下”也切合秋意，但是许浑在《早秋》的后两首诗里，反复吐露的都是贫困潦倒、身老烟波的心境。我们尊重一下作者好不好。

深圳商报2018年06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