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纸的声音

——评李舫《纸上乾坤》 

俞媛媛

 

　　这是一部奇异的散文集。有沉淀在遗迹里面的历史，有沐浴在地中海阳光下的城市，有对艺术的最细腻和敏锐的感悟。

　　纸上乾坤。

　　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里面有宇宙。李舫也在纸上写她的乾坤。她用最浪漫的笔触写了一种最浪漫的纸——桃花纸。“白色的纸上常有一星半点微黄的晕点，状如桃红”。比起原名“开化纸”，想来桃花纸这个名字会更为人欣赏，就像是夜里吹过锦官城的风，娇软的，湿润的，带着春天的桃花的气息。

　　李舫细细地描绘了这桃花纸的制法——事实上，它已经失传。古人的智慧与流淌在纸上的浪漫气息，都已经失落在时间的流水中。这淡淡的遗憾，却只是《纸上乾坤》的开场。而这篇细细地讲解桃花纸——开化纸的文章的名字，就成为了这本散文集的书名。

　　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吗？

　　第一辑“天行有常，大道争锋”，带领读者徜徉于历史之中。壮烈的《苟利国家生死以》，中国远征军的英雄篇章。历史虽然远去，却并不会成为过去，屈原的精神在数千年后，同样体现在远征军身上，《国殇》再一次回响。在这篇文章里面，李舫的笔已经化为刀，化为剑，激昂和悲壮的呐喊几欲破纸而出。

　　《春秋时代的春与秋》则是睿智而又含蓄的。“轴心时代”也是李舫在本篇中着重提到的概念，古代文明之间这种有趣的“终极关怀的觉醒”，把世界联成了一体。李舫在文中借描述孔子与老子这两位智者的对话，对中国文化进行了热烈讴歌，用最精炼的语言解析了孔子与老子的哲学思想对中国文明以及世界文明的影响：“不仅是春秋时代的春与秋，更是文明形态的生与长、守与藏”。“孔子是国际的，老子是世界的”。

　　而《在火中生莲》——光听这名字，就有种玫瑰尖锐的刺的美。李舫在这一篇的序里面指出，在今天谈韩愈的意义就是“居尘学道，火中生莲；德润古今，道济天下”。唐时的韩愈如是，以民为先，这样的风骨在今天仍然如橡树矗立。

　　第二辑《月满冰轮，人踏阳春》更是包罗万象，以巫峡起兴，吟出《漂泊中的永恒》；对家乡呼伦贝尔的眷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还有对朋友的怀念——《也无风雨也无晴》《易水寒》。从这些优美的散文字里行间，读者能感受到的是作者内心深处那个无比广阔又无比深邃的世界。

　　再翻开第三辑《行行避叶，步步看花》，李舫在艺术之海的信手拈来令人惊讶。每一篇散文其实都是一篇优雅的论文，知识与美同时在闪耀光芒。《蓝骑士》里，作者以专业而凝练的笔触分析了这位俄罗斯抽象画家的作品，康定斯基“进行这种艺术探索的目的，是要赋予美以新的特性——一种更稳定、更丰富、更自由的一致性”。

　　《墨点无多泪点多》是本书里面少见的主要针对文学形象的评论。浮士德精神也是永不停息的奋斗和进取，堂吉诃德却被人们误解了近三百年。作者的积极乐观和进取的精神，也在书页里似有若无地影响着读者。

　　最后一篇《彼得·梅尔：永远的普罗旺斯》可以说是这本书里面最特别的一个存在了。因为读者能够从其中最直观地感觉到气味，颜色……诸如此类的一切。普罗旺斯的松露，阅读的人们仍然能感受到松露的香气。熏衣草、百里香，松树与苦艾酒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成了普罗旺斯的浪漫盛宴。而这一篇散文，就是读者色、香、味的盛宴！

　　可读者尽管是沉醉了，作者却并没有一同醉下去。本文接下来的一个分章“美国与法国：在本土与全球之间”，法国的浪漫似乎在全球化的面前退色了，而美国的软实力的触角却在不断扩展。文化领域的战争开始打响，文化的地位日益加强。这是如今的热点话题，作者并没沉醉在法国浪漫的美梦中，而是冷静地引用了普罗提诺的话：“一场伟大的、最后的斗争在等待着心灵。”

　　列夫·托尔斯泰说：作者所体验过的感情感染了观众或听众，这就是艺术。

　　在李舫的散文集《纸上乾坤》里面，家国情怀的激情和感染力是艺术，对时间细腻而新雅的咀嚼和回味是艺术，对故乡对故园对故人的感怀也是艺术。它们都充满情感，充满某种微妙的声光色闪耀的轻盈流转的美。她把自己体验过的情感以文字的形式，在纸上传递出来——而读到这些文字的人，则被文字的声音所感染。

而这样的艺术，又不止于意象，不止于移情。李舫在表达美的同时，意识形态也同时一闪而过，但它仍然与“艺术”“美”保持着那么一个安全距离。我们在欣赏李舫的散文之美的同时，也接受了她所想要表达给我们的思想，她那个丰富而深邃的世界为读者打开了一扇窗。

新民晚报夜光杯2018年06月24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