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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天际茶卡盐湖构成了一分为二的天祭--论马启代的诗及其诗歌文本自然的嬗变(外两篇)

天际茶卡盐湖构成了一分为二的天祭--论马启代的诗及其诗歌文本自然的嬗变

之前,曾经不止一次评论过诗人马启代的作品,其给予我们的情感抒情与创作心态往往具有一种形式和逻辑及修辞上的颠覆性,况之就意义而言在灵性写作的前提下又注入了某种神性,如《蚯蚓,是地下诗人》《多少锈已经向铁宣战》《写给亨利希曼》《投名状》《立秋书》《结绳记事》《泰山手记》《龟山记》《梦推梦》《山居》《大雪》《异常之事》等。这种参搅着黎明的晓谕、暮色的洞察、午后的觉醒与深刻的认识和体验,近乎根性牢牢植入其骨髓,或如沥青般的漆黑与鬼魅,奇幻的魔影仿佛附着了畸变、谲变及诡吊,既惊异罗列又瑰玮释放,并存在于其肉身或灵魂深处,混合着麝牛、巨石、藤蔓、泥淖和野土的香味,扑鼻而来。——词语录下,文字录下,斩钉截铁的辞汇,用肉体之筏在航标所指的河道划出流星的轨迹,如龟刻契符状句句环立,矗目标定语言样式中的种种质朴,似素歌屹然归之于舌下,唇釉弹奏齿间咀嚼的万物,瓦砾样生成林林总总的物象,寄予器宇不凡的穹隆下;呈现出岩石棱角分明的粗砺、滩涂的斜掷、羽雀的飞传、河流湖泊的走向,一定是诗歌钳紧了松林的弓箭手,或因山峰对峙的悬崖,而感知飞鸟抬起啁啾的自鸣钟,在词语的坡地与山岗击中至少两处大地的居所,由此布诵绮丽的篇什,泄露诗歌二维码的一角,尖锐、锋利地划出一道道齿痕咬噬的曲线,钝器敲奏的旋律,磨炼蚀骨危情,用头颅不断上升的瓦蓝之铁犁开皴裂不变妖娆的云隙,去缝合一只语言鳄鱼啃食的大漠孤烟,耿直一写,势必带来长河落日余晖圆寂的飞霓、坠鸿,触及由虫蛀空的彩虹幻化玄学的七彩,凭文字雕饰珊瑚拥戴的流霞与韶光,繁殖森林浓荫布下的一条条语境,如蟾宫折桂样坠下一尊尊充满歧义止境的玻璃崖顶,酷似悬空寺般的庙宇,植入水晶似透明的大理石柱,呈螺旋形上升的旋梯
在酷似海市蜃楼的砌筑中,抉择日光流闪的辞义功课,选作精精的火焰以及思想的考问。

马启代的诗总是在蓄势待发中否定既成,用不同于常人的语言写出,并带来语言的消减——使诗体本质在可控之内攫取不一样的词汇,触发灵感的修辞。总之,他经常处于诗歌边缘向诗核内部寻找突破,凭文字的钻头如打开一个矿洞,使之凿出有限的途径,在境界的彼方,于盐穴耸立、层叠交织丝毫不存在傲慢与偏见的咸湖之上,用占卜检阅、去犀利撞击燧石形成的语言规范。如其言(《茶卡盐湖》):“满天满地的盐/与我的骨头一样颜色/无论遭遇再黑的夜/也泛白光//我眼中的泪水/与这片湖水一个味道/无论世上多么干旱/也未枯竭//一望无际的盐/冷峻、孤傲,不爱说话/泪,与良知生死相许/靠它给灵魂消炎//来到这里,我是要问一问/多少人的泪水结晶出了这么多盐/这么多盐能让多少/酸甜苦辣的生活有滋有味”。

滚入山川炫耀的大漠核心,墟烟灼灼燃烧烘烤焙干了万千咸鱼翻身的草叶,没有一棵树可以挣扎返青,泛滥成灾样令一只舟梦想运载,硝石样雪白的盐晶以及凸凹不平的途径。仿佛恍惚大悟,在光怪陆离“满天满地的盐”中,诗人用灵魂唱酬,形如阿米亥的诗句布下奇瑰的酌量,他言“与我的骨头一样颜色/无论遭遇再黑的夜/也泛白光”。目击一切又返回一切,凭此说辞扣紧藻井间的一片片盐瓦在屹立不倒的波心,惊魂未定毅然决然选择蹲下。以原谅进入双眸的盐粒,如陷进冰天雪地靠脚踏铁靴之魄,白得刺眼之光,在绚丽夺目的坍圮崩溃下,将飞近瞳孔的一塌糊涂,如荷尔德林所赞,“神既然择定了无,也便得有能承续关照”,盖因此诗人坦言,“我眼中的泪水/与这片湖水一个味道”,它驶入一个语言系统,抛弃所有的颜色走白专路线,惟有白可以担纲内心虛拟之黑,神示的诗篇在彼此否定中垄断了这奇奥无比的荒唐,更由是乍显,“无论世上多么干旱/也未枯竭”的种种迹象。乃以肯定之肯定,而非否定指出,“一望无际的盐/冷峻、孤傲,不爱说话”;沉默构成盐的脊背,仓储之湖的盐石——框定落入寓言罅隙生命窠臼里的褶皱,在一处处刀尖上俨然雪白之下捍卫盐状的冰渍与岩缝的矿洞,宛如“泪,与良知生死相许/靠它给灵魂消炎”。而匡扶正义的盐湖则武断认为,“来到这里,我是要问一问/多少人的泪水结晶出了这么多盐”,刺酸之眼在远逝,折叠梭子蟹的脸膛如藏进月光宝盒里的斗拱,在搭建一层层由盐围绕的圣殿。一如叶芝在玄学的幻象中体验神秘的精神视界,目睹“这么多盐能让多少/酸甜苦辣的生活有滋有味”。以此牢记盐湖的瓦蓝与使命,在翡翠湖样的书写搜寻语言金属状的颗粒,啄出厚达数丈的冰雪奇缘,在这盐湖畔茁丽呈现。

彰显诗艺的颂歌唱诺辞藻的逡巡,成就这恢弘壮丽的事业魁拔写出,盐池下深陷无砥的眼睛,一如兹念或慈航,它似奥登赞扬觉识更如米沃什在雨中行进,或停于疏阔,敛散性比较,潋滟生辉彷徨。荷戟独立,若孤雁在此镜中留影,不耻下问、惊心动魄般提纯。俨如纯粹,单之又单,纯之又纯,用词语检测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用辞义罗织的茶卡盐湖,寓意精髓与锃光瓦亮。

仿佛一个瓦罐,一个衡定词汇的储存器。笃定是蓄谋已久的盐湖努力篡改,以左右时间的空虚。倘若不是聂鲁达欲表现的泛歌,却也会构成史蒂文斯的抒情,这是勒内·夏尔的诗么?让他们读一读,在马启代的语言逻辑审美性的需求,会萌现另一种俭朴卓实,用词义的另境去挥发情感,凭如是茶卡盐湖七言书,去触及一些感召。如之言(《在穆瑶洛桑玛女神雕像前》:“守护神穆瑶洛桑玛/请赐我智慧和力量吧/富贵、长寿可以多多赐予他人//您手中的宝镜是否法力尚在/您碗中的五宝、五谷、五香和您主掌的盐/滋养了众生万物/穆瑶洛桑玛,令人敬仰的女神/拿起您的宝镜照一照吧/如今,众生万物需要您的五药和羽箭/有些病已非尘世的药可治/有些恶只能靠箭矢去消除/您端坐的莲座上波涛汹涌,也非太平/您就举起宝镜看一看吧//守护神穆瑶洛桑玛/请原谅我没有哈达、青稞、白酒和牛奶献给您/但请赐我们智慧和力量/有些事神仙不方便去管,那就交给我们凡人吧”。

一个语言圈套在诗艺的套中展现,境虚之界与界定之真彼此交相辉映。仿佛诗人所写在庇佑天地主宰的神谕中,“守护神穆瑶洛桑玛”坦荡如砥的衣襟,构成思予的境界与远方,恪尽职守“请赐我智慧和力量吧”。宛如一尾鲸游弋这圣湖之中,“富贵、长寿可以多多赐予他人”。眩光瓦亮,拜谒九世轮回,五体投地的嗑头人,在母仪天下“您手中的宝镜是否法力尚在”,庇护神湖的权杖,俨若佛香一柱。“您碗中的五宝、五谷、五香和您主掌的盐”,融化沐浴更衣的女神告慰万物复苏的禁锢,又抚育苍天穹隆,涸辙之鲋,惟愿维护。“滋养了众生万物/穆瑶洛桑玛,令人敬仰的女神”,用广袤无垠宽恕一切,并覆盖一切,“拿起您的宝镜照一照吧/如今,众生万物需要您的五药和羽箭”,且掬手白缓千丈的哈达,迎接万籁俱寂、无声。毕竟“有些病已非尘世的药可治/有些恶只能靠箭矢去消除”;那风辇驰骋于琼途之上的雷霆与射电倾盆的盐层,与“您端坐的莲座上波涛汹涌”,形成一种境地,在时间概念与地理简史上,一切“也非太平/您就举起宝镜看一看吧//守护神穆瑶洛桑玛/请原谅我没有哈达、青稞、白酒和牛奶献给您”,无数抖擞于空旷的羽翼与白昼,无尽缭绕缤纷的盐晶,似独角兽铺天盖地涌来。“但请赐我们智慧和力量”,万状水烟曲折在雪白的盐矿下,似一盏盏灯照耀。恍惚“有些事神仙不方便去管”,尺寸斗移的星辰可以浮现,并在凡间解救危难祈福万物生成。在众多之上,人界前世今生倚缘所居,“那就交给我们凡人吧”。对于一个女神而言盐湖可以蛊惑苍天么?大地可以在湖中归之于投影中的圆心。

在当代诗坛中,有人说,读马启代的诗有一种散文化的倾向,倘如此——如果按此说,奥登、史蒂文斯、聂鲁达、瓦雷里、马拉美、波德莱尔、兰波、庞德、艾略特、狄兰·托马斯、阿保·策兰、布罗茨基、阿米亥等许多诗,都应归入散文之列,真是荒谬之极,简直一派胡言。正告那些人,奉劝他们看看米沃什的诗,让他们读读,就知道了,真弄不明白他们怎么写诗的,真乃岂有此理。或让他们读读布罗茨基的作品,更散文化,当今诗坛有一股很不好的邪气,总存在有一种传统保守的思维势力,凡是自己认定的或凭想当然去定义的诗歌。便一再举证,诗该这样写,而非那样写,先自我主张给诗歌画个圈。其实,先锋诗歌包罗万象,只是他们没读过、或写过而已。若是这样干,自我禁锢,而不能不断突破,诗歌早晚会死到这帮人手里。马启代的诗,有着奥登的哲变,史蒂文斯的幽玄,瓦雷里马拉美波德莱尔的艺境,兰波庞德的强大,艾略特的繁硕,狄兰·托马斯的隐喻及纯粹,阿保·策兰的精神向上,还有布罗茨基的图谋不轨与责任感,阿米亥的词语妙用或提练,其诗风博采众长,不以而足以显示出语言表达在口语化方面的兼容并蓄,随势而发的文字融合力,以及置换语境的可变性、延展性与诗性曲率,其诗学向度常常在符号学的定义下具有无所不包的韵律感,并且不断形成质变和语言的悖逆或诗意的二律背反及反向。其在文字中形成的融蚀性反而刺激了其灵魂的张力或写作本身的属性,尤其是在之近作环映间,因神性结合于边域的互为镶嵌,且彼此成就,从而架构出语言的魔方。

如是言(《在茶卡盐湖,给酷暑中的友人发微信》):“大美无言/这里的美无数的镜头说过,/诗人也写过我拍几张照片发去/请消除一下雾霾和酷暑//这里的蓝,美得让灵魂颤栗/这里的白,是那种彻入骨髓的疼痛/这里的湖水在天空养育诗歌/这里的星空不仅仅在天上这是让人/悟透生死的地方/来到这里,我就是一尊结晶体//我在这里的抒情和思考/都是仙境里肉体凡胎的思考和抒情/我来这里,只是天空之境的一个逗点/独自体悟自由与深渊的内涵/我在自己的祖国一直到处漂泊/我多想在此安家落户,可这里不是我的籍贯//我来这里只是路过/但我从此获得了一面镜子:天空之境/其实它是上苍赠给人类的法器/需要用灵魂之水来擦拭/擦去忧伤、愤懑、热气腾腾的邪欲与水雾/我要用高浓度的盐水洗一洗文字/给诗行增加些硬度,还有光芒与悲悯”。

一切由语言所累,必也承受文字汪洋肆意之力。宛若叙事在抒情恐饰中景现圆润,玉珠玲珑剔透显示出相互助力的可能,恍如隔世的茶卡盐湖凭兹慕斯淡定艳羡,会综合彼此两方的考量,通过词义的窠齿之境从存在到虚无,在拯救与逍遥中归于融洽的体谅。谐率诙趣戏谑平和正义,考虑词语的用度,造成困扰或伤害,譬如在一种“大美无言”中,经略“这里的美无数的镜头说过”,它注入盐的灵魂使时间如流水之钟,在日出晨曦夯筑。以笔者荣耀体验服从的观念——永恒纪元之光逼迫盐晶如七星北斗的勺子,在璀璨夺目的地域界定下,标示见义思迁的企图。日光出窍,反噬湖光!犹如:“诗人也写过我拍几张照片发去/请消除一下雾霾和酷暑”。觊觎之心勾兑一片片白云,呼啸如羊群簇拥,而“这里的蓝,美得让灵魂颤栗”,况若砌筑之夜用漆黑辉映“这里的白,是那种彻入骨髓的疼痛”。毕竟刺骨的寒意挑衅一场梦坷之遇,匆然邂逅,“这里的湖水在天空养育诗歌/这里的星空不仅仅在天上”,使盐池的部落团结如一。为一次陶洗一骸鼎力相助,姑且“这是让人/悟透生死的地方”,唯一能做到的是“来到这里”,便我能让人凝固,他“就是一尊结晶体”,一千白金塑像,群策群力友爱互助在融释。固然似笔者讲,让“我在这里的抒情和思考/都是仙境里肉体凡胎的思考和抒情”;悖论如何能解决食盐者的历险,仍在笔者颖灿中吟哦下。渗出一粒粒咸人的盐味,“吐我来这里,只是天空之境的一个逗点/独自体悟自由与深渊的内涵”。用最黑的词去描写在纯白中抒情,因为“我在自己的祖国一直到处漂泊/我多想在此安家落户,可这里不是我的籍贯”,俨然洞穿一只血豹可剥下的豹皮仍在飞翔。伏地魔般将一把把揉搓,用语句弹奏铁瑟铜琶守望四宇,渴求“我来这里只是路过/但我从此获得了一面镜子:天空之境”,界限的今天的盐中流淌,无家可归的牧马人歌者自娱的穹顶之下,“其实它是上苍赠给人类的法器/需要用灵魂之水来擦拭”,折戟的铜“擦去忧伤、愤懑、热气腾腾的邪欲与水雾/我要用高浓度的盐水洗一洗文字”,吊魂勾魄还原因簌簌盐粒倾落,“给诗行增加些硬度,还有光芒与悲悯”,及悲壮或微信,盘旋于王者的批判傲视群雄,因为贯彻落实所带来的缺憾。

这沉郁寂静之地,羊群在天上走失若云随波逐流。天际之瓦由盐筑成九级妖塔,而生蹼的人类刨根问底的想象力呈嵌入式镶进渺茫,无畏无惧、穷凶色砺,背负青天散布石头般的流云在远航,一切如诗人说(《在茶卡盐湖的黄昏,我与一场大风对峙》):“忽然来的一片云/从天而降的一场风/稀疏而紧凑的雨点在我的额头,擂鼓般敲响了整个湖面/几乎要把我一下子扫出景区/呃呃,刚到茶卡/就匆匆赶来,正欣赏美轮美奂的落日//我知道这是众神的黄昏/他们也正在空中与人类一起观赏/或许哪位值守正打扫观众席/天堂的扫帚每一下都可能让人间摇撼/那些硕大的雨滴/一定是茶卡湖的夕阳美得让神仙绝望/因陶醉流下了几滴泪//这个时刻,上下交感/人类和众神一同进入绝美的感动/那就祈祷大风来得再猛烈些/把我身上的污浊、郁闷以及命运中的坎坷/都一扫而光/将我吹得更空灵和高远些吧/请把这个时代中的污垢和肮脏也一并吹尽”。噬魂者的荣耀,由诗人锁定逆血之盐狂袭,呈螺旋上升,攀天至无地,弘法律动法轮倒转的日夜;遇劫持敬,宽敞的风,法力无边,层层叠叠。披拂老羊皮的肉身在洪荒恣肆的征兆里,垄断了一碗人影的静住与肃穆,勉力拔除肉体之根汇聚铁流般的盐途瓢泼不进夕阳的余晖。一切之白炙手可热烘烤,焙火的针灸法在背上扎下,扛起盐的肉身与脊梁。在茶卡盐湖冷静宁谧的黄昏里,笔者与一场大风对峙而邂逅相会,一如“忽然来的一片云”在唇边弹奏,撩拨弹起的棉絮。尘埃落定的盐分永别于天际,“从天而降的一场风/稀疏而紧凑的雨点在我的额头,擂鼓般敲响了整个湖面”。褐色鸟群敲击湖水令风声顿涨,抑制不住黑白分明。一切物象掩盖不了盐湖之枯,竭尽全力挣扎的诗兴,令粉尘雕饰盐的花园与言不及义的毡帐。“几乎要把我一下子扫出景区/呃呃,刚到茶卡/就匆匆赶来,正欣赏美轮美奂的落日”,飞车的余晖,握持不住的飞车,厚重如一只只食盐鼠化身孤岛的鲸又嬗变为雪白的蝙蝠,一阵阵倾轧而下,撞击软中带硬的直线。诗人果敢抉择如是说,“我知道这是众神的黄昏/他们也正在空中与人类一起观赏”。如车行直线、掘地三尺营造,“或许哪位值守正打扫观众席/天堂的扫帚每一下都可能让人间摇撼”。惊天动地的雷霆裹挟电闪滚滚的积雨云奔驰,“那些硕大的雨滴/一定是茶卡湖的夕阳美得让神仙绝望”。劈开历史的始作俑者和地域根部的盐块,“因陶醉流下了几滴泪”,却因愤怒而呐喊在揉碎宇宙的前题下突然折转似云翳,似翕动的盐湖之潮涌动万般肇始之绩,宛如“这个时刻,上下交感/人类和众神一同进入绝美的感动”。一团团盐分充斥火焰的气流上下飞动,乌云抬着悬棺在上升中忽然下坠,“那就祈祷大风来得再猛烈些/把我身上的污浊、郁闷以及命运中的坎坷”,弘扬有力加持的滔天巨浪。那些阴霾“都一扫而光/将我吹得更空灵和高远些吧”,诗人禁不住呼喊,词语接龙而伶仃,身陷囹圄者绑定白盐似的篝火,那虚燃之境在一盏摇曳之灯下忽明忽暗,仿佛饥鬼喷涌鼓噪携冷风之刀斩杀殆尽。如诗人所言,“请把这个时代中的污垢和肮脏也一并吹尽”,于是世间万类一切不复之朽,也或形成耳际吹卷的盐湖之旗帜,在粉饰太平下,白浪冲天逆袭,万物为之倒灌。

读马启代的诗,亦如旋流迎风,逼视凝聚景态沉雄盖地,批判自然唤醒悲悯不灭的浮夸寥彻,万里席卷,抽魂捶魄!使语言惊诧奇异生辉而万籁俱集,天光奏凯样波澜壮阔,唯具崩天纬地之力浩瀚冲顶直荡流云飞沙,犹如虎豹拍门而入字字句句慨然应允,构成跌宕起伏汹涌澎湃的气场,势如一泄坠地切入由茶卡盐湖壮烈焚燃的境界,虽有九牛回车,也不可逆转。

一组由《茶卡盐湖》构成的惊艳奇谭,雪白冲汤、荡气回肠般追魂夺命,呈连环套样一叹三咏浮显云蒸霞蔚。凭七章所玄幻的妍媸毕露为此如拍案惊奇,形成诗意的长河。尤值我们应该记取这西驰荒凉诡谲多变的冷俊流沙,势如破竹,一气而下,令人目不暇接触及诗言淇澳的要旨,用奥义书样的文字写出,由是而定愈发显祥瑰异颖灿,篇篇写得群情激昂、惊世骇俗。本该照录再评,但鉴于篇幅原因,恕不能全释……

诗意的简单与简单的诗意--论诗人简单的诗意的可包融性

一、诗可以怨:

阅读简单的诗有一种简单的诗意,词语纯粹、精炼、晶亮,在诗学认知上,构成出类拔萃。钱钟书在《诗可以怨》中指出:“……诗文理论里的常谈,而且成为写作实践里的套板。因此,我们惯见熟闻,习而相忘,没有把它当作中国文评里的一个重要概念,而提示出来。”这种习惯性简单视创作而定,反其意则是另一种“复杂”。钟嵘《诗品·序》云:“嘉会寄诗以亲,离群托诗以怨,至于楚臣去境,汉妾辞官,或骨横朔野,魂逐飞蓬;或负戈外戍,杀气雄边,塞客单衣,孀闺泪尽;或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反,女有杨蛾入宠,再盼倾国。凡斯种种,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骋其情?故曰:‘诗可以群,可以怨。’使穷贱易安,幽居靡闷,莫尚于诗矣!”见诸于诗歌本性,得之于简单不易,而《论语·阳货》却曰:“……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看来在日常的简单中,兴与观,群及怨,不以复杂的感情诗意抒情为前题,那么类似对生活态度的索求,则或是在诗根上的表征,但不失之于根本的提倡,也自最不容易写就,而形态二字,去根究底,亦或最不容易谈及“简单”二字。

而诗人简单的诗意的可包融性,便在于任从和随性,从精神层面与思维厘度中寻找支点,关乎于“虚空”或“宁静”,使思虑上升到一种形而上哲学的理念。荷尔德林言,“一即万有之神性”。其在《许佩里翁》中,借之口说出,“我宁愿相信,一不在我心中,这万物皆备于我的非凡的奢求”。——简单唯一,是秉赋于万物之上的,而非单一、孤立之存在,便能构成万物运行的曲率与圆周,盖如诗人简单言(《虚无的图腾》):“在你三分之一的瞳孔中/我看见时间变成一个零点/成为一个信号/植入角膜/种入神经//我依偎在你怀中/你羽毛的温暖 开始孵化/夜的沉静/我三伏的脉搏在激烈地跳动/热情卷走了/殖布在心头的冰/阳光里的血 照亮/金色的历程/我开始在人性的堕落中/攀登灵魂的飞升/我用劲撕裂着你的气候/以粗壮的力/摆弄你的肢体 脑壳/而在月亮蓝色的花蕊中/我看到了一层浓黑的烟雾——/精神虚无的图腾”。

诗可以怨,以“文”株心,势若文心雕龙画凤藻饰,凭何方直以正尺规。而何为诗?荷尔德林认为,诗的主因有二,即:精神和材料。以精神乃正人品,用材料来填充思想;“篝火加持在众柴之上,而聆听风丝徐吹的声响,载具之所以能够构成滔天的旋流,告诫暖意,乃距我们不远。”诗的材料,是词汇的元素,就如诗人简单所说“在你三分之一的瞳孔中/我看见时间变成一个零点”,而载具固指人心构成,仍举上诗乃云,“植入角膜/种入神经/……殖布在心头的冰/阳光里的血 照亮”。这风丝徐吹的暖意恒持流传,居然离我们不远,并始终如一,加持在众柴之上。而聆听薪火相传,使篝火更旺,“用劲撕裂……脑壳”,以粗壮之力,点燃词语元素上的光,使得精神茁丽返回思与想的维度。俨如荷氏在《阿尔希沛拉古斯》诗云:“这些神圣的元素/为了荣誉/在不懈地寻找又失去/的确又永远需要/富有感情的人的心灵/就像英雄需要桂冠”。简单的诗,即赋予了这种使命感,并使之愈加纯净,具备了一个诗人简单而深刻,凭“一即有万物之神性”及意象。

二、诗可以兴:

简单的诗,做为河南诗坛重镇“平顶山诗派”及民刊《阵地》组成人员之一,在全国具有巨大的影响力。其文化理念,由先锋、前卫、传统、古典四位一体,相互打通。既有词语根性上追根溯源,又切入宁谧、纯粹、尖锐、犀利,彼此包融,相得益彰,乃秉承人性与知性的诗艺原则,将汉语因子植入精神的境界中。从对待“诗可以兴”理性基础上,架构“思”的表达力与执念,用想象的维度纳入词义经典写作的范畴,坚实体现出现代与传统相互融合的诗学轨迹,用一场语言修辞的巡礼,注入当下日新月异、不断深刻蜕变的、写作的范式中。

犹如——回廊坐椅,锚定了一个个心理坐标,却以多角度、多侧面、多棱角、多视界,砌筑、构成以简单呈现复杂的精神支柱,寓意深远又颇具批判性,凭反映现实而形成的二律背反产生悖论,不断制造语言冒险!测试其体量与诗的容积。

诗可以兴,正如诗人简单慨言(《访谈:一份关于古典主义的提纲》):“诗是一个‘种族的触角’,是一种‘潜在的偏移’,所以,诗人要在寻求‘偏移’中,不断地扩充‘参照系’,让诗歌美学呈现无限的可能”。兴,是一种语言、意境拓展的强调,使词义构成,上升到一种灵感世界或视界思维的高度,在深入升华后——达到所需的勃兴之态,如扣开一个负载曼妙之乐的琴匣,凭钥匙启动寓言城堡之门的锁簧,从中发现一只云蒸霞蔚、储存氤氲之息与无限想象力的盒子。如其在《还乡记》之二云:“……时尚的低胸裙, 象一枚炸弹……/掀起了乡村成吨的寂静/在乡人沸腾的目光里”,“在冷却的激情中”,“……象启瓶器一样/……变成什么?/……一个在粪坑旁玩耍的小孩”。笛卡尔言:“诗意本质是一种勃兴,它目的在于吟哦、词律的变奏和运动;而思与兴,构成意象逻辑中的景物,在诗艺上贯穿一根准绳。”海德格尔对诗的本质追问,首先从诗不是什么开始,并指出:“诗乃是存在之词语性的创建。”继之言:“栖居,也即筑造,语言之兴,在于灵魂与精神的诗与思。”他提倡诗意地栖居于大地上,更坦言文学与哲学之间的界限正在得到消弭,或者说,二者之间的关系,正在得到重构。

简单的诗,即是在不断重构中积蓄力量,正如人诗意的安居。“……真理作为在精神上的澄明和隐蔽,发生在被创作的东西之中,象一位诗人创作一首诗那样。一切艺术,都是这样的,作为使关于在的事物的真理发生,本质上都是诗意的(按:海德格尔语)。”兴于诗的理念是出自于《论语·泰伯》,其义为,较为有趣、奥妙无穷的句子、词语、文赋、乐章,都在于其内涵、灵魂及营造。原文为“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意思乃,凡以诗来触发的感兴、意志,促使个体向善求仁的自觉,以礼实现人的自立,最后在音乐、言辞的熏陶中,实现最高人格的成养,并教化于人。

《说文·舁部》云:“兴,起也;从舁、从同;同力也。”引申为起身、升起、奋发、产生、创办等义。《诗·小雅》:“夙兴夜寐”。《礼·中庸》曰:“国有道,其言足以兴。”注云:“兴,谓起在位也”。李顒《涉湖诗》:“旋经义兴境”。张衡《西京赋》:“龙兴含章”。《集韵》称:“兴,象也”。《增韵》谓:“兴,况意,思也”。由此断定,兴的原义是“气象、况意、思定”,生发为升起、奋发、产生、创办等义。如《徐干·杂诗》云:“沈隂增忧愁,忧愁为谁兴。念与君相别,乃在天一方。”而诗人简单诗言(《背影》):“除了衰老,什么也没改变/这么多年了,你的苦难/已是一张用旧的牌//我想着你的背影/佝偻,暗淡,没入/火车站嘈杂的广场”。

形色未及安宁而背影已渐趋寥落,“除了衰老”所构成的杯弓蛇影与驼背,“什么也没改变”。目击所思虑疆绪染,“这么多年了,你的苦难”,仅剩焦野横躺的一架铮铮之身,或蜕变鹤病鸡肤,“已是一张用旧的牌”。而触碰双眸深陷、皱纹罗列,“我想着你的背影”,顿感脊梁背负的使命,“佝偻,暗淡,没入”肉身,令“火车站嘈杂的广场”,在一鸣呜吼中碾轧,纪录着岁月的流变、逝去、速减、劫掠、沉淀且躯壳空空……

简单的诗,干净、敏锐、锋利、洗练,具有澄澈感与辨识度,并在词语上,感知纯念与时间留下的淹然觉识。似乎在泯灭忱思缅怀中觉醒,审视了一个时代人的绵愁、坚忍、厚重与苦难,却充满回味、艰辛而不绝望,在劳作中沉思,而形成一个曲度,用一种抛弧线的构成写作,决非一蹴而就,淖浞似小弦引弓,凭诗艺的表达抵近内心,在溪流上升处,夯筑根性辞义的悬棺,砌出自己词语咏诵的玄宫,为诗章所描绘的圣殿,必然以批判者的形象否定现实的虚拟,装点所谓的门面,慨当以慷祭出人性的思想与精神的愿景。如之言(《忧愁歌》:

“忧愁呀,你是这么的黏,像糖稀一样/粘着我//苍蝇呀,你是这么地多,在纱窗外/嗡嗡地响//我诅咒过蓝天和白云/就一定诅咒过山川、河流和祖国//远方的朋友呀,请您一定,一定要原谅我/我是一个失意的人,和您不一样//泪水呀,早已弄湿了我的围巾/还有什么,营养不良的生活?/不,我的生活早已离开了我/像被抛弃,像有些事无从说起……//啊,抛弃,抛弃像什么?/共和国广阔无疆,而你却只能蜗居在地下室”。惟爱荼毒的生灵与涂炭,忧愁千古不灭的传承与寻根的火,诗可以怨、可以兴,却之不恭地切入民族苦难,且日积深重,而悠远。恒久之翼在写照中以洗冤录般,构成民族的根性及劣根性,至死不灭,扬灰难复!挣扎于血性中的中国人凭人间不啻于意志的愁怨,在虚怀若谷的今天笃定形成长锁下的振醒与摇撼,兴国而立疆使文艺再复之精神在匡扶正义面前,一举洗去耻辱且毅立于世界之林,更应懂得珍惜眼下现实的征候面对惨痛的过去,而坦白洗心革面遇污不获,攫取消极,一震雄风!虽然,所谓“忧愁呀”,讽喻出人间的形象,似乎“你是这么的黏”在贴脚的旅途逡巡中,历史及功绩“像糖稀一样/粘着我”。如诗人言,“苍蝇呀,你是这么地多,在纱窗外/嗡嗡地响”,但除却贪婪与蝇营狗苟们,仍有巨大的实力屡败屡战,国运如此,人亦如此!在人生充满歧义的窘境中,“我诅咒过蓝天和白云/就一定诅咒过山川、河流和祖国”。如诗人撕心裂肺的痴语,评定于国运不济,将自身与民族性融合为一,乃兴叹云:“远方的朋友呀,请您一定,一定要原谅我/我是一个失意的人,和您不一样”,大地的图标早已锚定国土,而日夜奔流的“泪水呀,早已弄湿了我的围巾/还有什么,营养不良的生活?”一切形成善良希冀的期盼势必洞彻心扉,仿佛人间邂逅的词汇在不协调中构成一个个惊谔与语叹,否定之否定必须肯定!但国色人格,锥心的针刺,违背常理的怒气和呐喊,在寻常中必须说“不”。毕竟诗人盖言:“我的生活早已离开了我/像被抛弃,像有些事无从说起……”故如神圣的诗篇,托寄人世的长河,一个巨大的惊叹号在无数个惊叹中,喟然兴叹,在坦诚罗列争议,而一个“啊”字,则代表了意志的觉识,融入电闪雷鸣的呼唤。并非“抛弃,抛弃像什么?”而是一把曲尺在丈量祖国的尺度,在广袤大地面前,无垠不断延伸双手的尺行厘度!“共和国广阔无疆,而你却只能蜗居在地下室”,形成了一个无限悬挂、陡峭的诘问!可契约似鲜红的图章,盖上脸上,太阳的光炽熠熠生辉,席卷而来的肉身,在加持汹涌澎湃的喊声,呼应一个春天的泥浆,永载日月之光璀璨夺目!但诗人必须坦言,一个国度的热土与根性,用词语见证一种使命。

三、诗可以观:

简单的诗遒劲刚烈迅猛勇毅,他目击现实的基础用批判而去批判,但赤胆天地敢召日月,在国运当头,把握现实的耻骨,而溯源历历在目的历史,在时间与地理概念继承,以诗学啃断一座山崖之力,锁定精神上的等量齐观,用诗句再造一个三维时空,并缔约一个挚爱的诗艺,在想象中建构词语经典上的写作,靠知性和认识间的思考,去上下追寻一如忧郁的时候,在诗歌成就的废墟上再造精神领域的圣城,凭视界构成的知识化写作,于形式逻辑上开创!……定义出思想境界的彼方与高远,将诗意呕出,并见证一个观乎于正义的理由,即:人间想象力的提纯,和构建诗域拓疆弘野的大志,而谋求一个真理的解放。在意境上创造意境、自诗艺上突破诗艺,且使之作用于旷达的理想之境,令诗之咏灿表示吟诵的可能。故此而曰:“简单简简单单,心怀明月,为一切卑微的事物而歌唱”。

单之又单,纯之又纯,简赅而励心,居宅而仁厚,在野在朝,俱能避俗世而养真。如其诗言:“我被粘贴。/在噩梦的屏幕上,//噩梦,总是有一番欣欣向荣的气象。//一个零件/和另一个零件//无差别/无疼痛//但身体里的钢会叫醒刚”。心结所系,固存执念,人世间的罪与罚在其诘责中,不断掷进回轮之界并因此而决绝不悔,沉入修辞的赎罪与拯救。在不平坦的世界,追讨正义之力,保持一份内心的安逸。

诗可以观,乃在于人性与本质产生的火焰,自石头迸裂的舌尖上诠释人生,为涤扫真知灼见而用喉咙中的嗓翼,发出回声。——本雅明指出诗歌,“如一架缝纫机和一把雨伞在解剖台上偶然相遇”,会产生惊心动魄般的语言效果。观念的重生在诗意上次递增值,渐趋若鹜,语言的翅膀诗歌当然不会因一句话抹杀自己的存在!而寓义构成的幻觉则直入词语的核中,并在外缘形成一个曲形的回廊,内廓之钟,使诗体内卷、收敛、团聚,在永不懈怠的绮丽颖灿,集中呈现其外端的聚合力,造成阅读的快感,写作维度与诗学宇宙曲率下的二元算式,加减相自拆解,令观察力在事物本质及物态、景观下,释放词汇的声浪或律动。甚至阿多诺自己也并不否认:“日复一日的痛苦,有权利表达出来,就像一个遭受酷刑的人,有权利尖叫一样。”应当承认,世间历来存在着各种不同命运而自命不凡的诗人,他们能够在各种环境下制作出形形色色被认为诗的东西。就此而言,对一个真正的诗人来说,写诗无须任何理由,它就像呼吸的本身一样自然。正如策兰无疑为自己的诗作,站出了反驳,批评别人并斥骂,最终自沉于塞纳河里。苏珊·桑塔格这样形容本雅明:“对于一个土星性格的人来说,时间只是履行这压抑、单调、重复使命的介质,在时间中,一个人只能是他所是的这一个人:他一开始是什么,就永远是什么。......土星气质的人生性迟缓、优柔寡断,以致于有时不得不用刀子为自己开辟通路,有时就把刀尖最终对准了自己。”诗人简单也如此,他不但使诗歌变得简单,而且使词语变得复杂,静若辞句构成的那样,其实本质上的观念让一种诗义产生畸变,这就是诗人简单向从事的诗歌向度,犹如赋于了符号学的定义,他给予了诗性,等量齐观。

做为民刊《阵地》发起人之一,其好友著名诗人森子言,“在喻象的选择上,简单更具有当代性、当下性。他是一个研究欲望的高手,也是诊断时代生活病症的能手。简单的讽喻是显而易见的,其现代语言意识的尖锐性也是突出的。作为一个反乌托邦的诗人,他的诗充满了质疑和反思。对各种罪恶感的侦探,揭示了当代诗歌写作的严峻。”叛逆是其观念在先锋诗中具体变幻形式,而哲学则在之诗间不断移位、伫立,使其在距离不太远的向度上,秉持诸多的词语元素和因子,更将思考推向彼岸,尤其是观察方式,独特而具新颖,视角切入时差的空隙,却衔山露水,如虚掩的门,关键是现场,拥有词义的悬念。如之言(《熊耳河观雨》):“雨垂直在河面上。/它专注的样子,/像是在交配。//而风弹奏着树叶,/暗自掩饰着//这道貌岸然的一切,/这一点,在我内心//好玩死了,仿佛马王爷/突然有了三只眼,/把人间的一些小把戏看穿。//说开了,这种兴奋/也一直折磨着,岸边的/一小排垂柳,因为我走后,//它们一直,留在现场。”

句型塑造异常动人,仿佛雨中漫步,驻足于岸上。河边的错误,河畔的斜织和分岔的小径,点与线彼此交集,河间的曲率及移位。令现场感陡升,而“雨垂直在河面上”,造成经络的痕迹。“垂直”一词,用得极妙,也贴切入微,状画雨色之况,曼殊勾织,犹若回形针一般。毕竟,“它专注的样子,/像是在交配”。人界交媾的桑濮之地,郑卫淫,似乎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地域上的指向;熊耳河恰在郑地,“而风弹奏着树叶,/暗自掩饰着//这道貌岸然的一切”。布施“这一点”,犹觉诗人言,“在我内心//好玩死了,仿佛马王爷/突然有了三只眼”。民间俗语俚曲上的慢奏,呈豫调飞觞,巧姿飞升,“把人间的一些小把戏看穿。//说开了,这种兴奋/也一直折磨着,岸边的/一小排垂柳”;故倚欲何依?却反向返回,俨然借唐诗小令或宋词绝句,采字入念,借观之象,而引景入衢。盖“因为”诗人拿字西指,“我走后,//它们一直,留在现场”,所以……言未尽,语却深藏。

语言的冒险,是诗歌咏诵及原创的核心及动力,做为词,上升为思的过程。文字的载体构成了诗人吟哦的律动,从表象切入具象,由抽象形成意象。通过阅读诗人简单的作品所解构的物与象,我们奇迹般驰入辞汇的芳甸,陷入沉思的场景。而在其所表现的兑勾中,字句生成,往往俯拾即是,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句句关心。如诗云(《1914年的特拉克尔》):“我所承受的,也将会是你所/经历的。我无法面对,/这么多的死,这八月,/这血肉横飞的日子。//我选择了自我,在精神里/筑起一道道的墙,我的手艺/是多么的好,用药片/向文字宣战。//我的苦闷,是妹妺的病情,/躺在不洁的被单上,我奔走在/拮据的柏林。一切都是/徒劳的、苍白的,如云朵......//可卡因有多过瘾?这针头下的/罪孽,我的麻木与清醒,/有着双重的绝望。幻灭,/真的来自,格蕾特白色的诱惑?//我已处于世界的彼岸。克拉考/不再会有我身影,让战火轰鸣吧//我喜欢这里的寂静,和寂静中/我缺席的声音。”

特拉克尔,一千对换者的形象,在诗人简单眼中,由“我所承受的,也将会是你所/经历的”。仿佛在下一刻落伍,紧随抽动之手,徒然无望,“我无法面对,/这么多的死,这八月,/这血肉横飞的日子”。绝望不需空掷,拼合成诗人玻璃镜后面的枉然和沮丧,恰如诗人言,“我选择了自我,在精神里/筑起一道道的墙”。而耳端响起的焦急或败兴,几乎措手不及,瓦片在战败的瓦砾中盛开,“我的手艺/是多么的好,用药片/向文字宣战”。但恐怖又将现实切入、缅怀,借诗人之口,俨然“我的苦闷,是妹妺的病情,/躺在不洁的被单上,我奔走在/拮据的柏林”。墙壁断裂,道路阻塞,可构成的画面,“一切都是/徒劳的、苍白的,如云朵......//可卡因有多过瘾?这针头下的/罪孽,我的麻木与清醒”,完全与此无干,死亡的眼眶,垂别的幻象,“有着双重的绝望。幻灭,/真的来自,格蕾特白色的诱惑”,切实在某种场景中切换,暴虐不知悔意,而金属隔离,“我已处于世界的彼岸。克拉考/不再会有我身影,让战火轰鸣吧”,一次次悬空的轰炸,决裂生死的歹意。穷凶极恶的美梦,在重复一遍遍讲述,“我喜欢这里的寂静,和寂静中/我缺席的声音”。但也就此忘记,战争对人的伤害……

读简单的诗,目极所至,为聆听者启开一扇门,呼应着词语的表述的罪恶、厄运的确认,以及内心呼救的旋律。自然任然的诘问,波澜壮阔般择定了春醪荼毒的诗章,用一种诗学的磅礴给予了深刻,更增添了思考与形式逻辑和精神上的追求及人性、格局的表征。如同凭兹一览,天青色的赋兴,而得事之精微物象寓义的圣杯上品评的诗味。仿佛诗学的教义架构了辞汇的升华,并产生、触发的语境,深入到文字所带来的震憾和表达,而形成了一个词义场的抉择,充分使一个诗性的灵魂宽恕,得到了诗艺的展现……

所以诗可观,又可洞察,也可群议。这更符合了中国传统古典诗学与西方近现代诗艺理论的两方面,这种契入在诗人简单所提倡的诗律下,既成一个悖论,也成奢望,势必造成缔约其辞汇与诗篇本质上的合集。毕竟,诗心诗规的崇仪在于对诗歌营造的认知,在辨识度,也趋同并且于诗人简单而言,亦呈一种审美意识的逻辑及修辞的体验和模式,同时也为我们日后赏析诗人简单的作品,提供了一个参照系与坐标,衡量尺度的戒尺,可以在某种成度上值得商榷。介乎诗人简单可谈者甚多,余之者,且待日后尚飨,见于笔者习学诗艺的工作,若有不到处,还望读者海涵并指谬。谨止,为盼!

面对草茎与呼吸而产生的咏诵--论田桑的诗在词语中的释义和转换

人文一系在诗念布施中,而获得了沉稳的诉求,缅想上的词汇,劳心的构思与岁月沧桑的感召力,在句式的田垄舌耕于大地间的反哺,对灵魂的刍议产生有感情的声音,犹如挖掘岩石中的符号学定义,注视于罪与罚在北方土地的根性,尖锐提纯,犀利批判,皆通过著名先锋前卫诗人田桑的笔下贯彻落实,颖仙吟哦,锥之抒机,辉映出“当代中国诗界”之一部分个人历程,其所呈现于深度解析的精神与思想及修辞上的图景与创造力。

田桑,一个与乡土中国黏合一起的名字,六零后诗人有影响力的作家,曾经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诗歌运动的在场者、目击者、参与者、见证人。凭词语的荣耀与诗者的自尊,而秉承意志、哲想、诗念,以麦田守望者的远眺,成就着人性之光与深刻,凭波澜壮阔英雄时代的歌者之笔、思想之维的厚度及人文关怀与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淬炼,寻找意志坚守的坐标,认准“一代人”的轨迹,而毅然决然、义无反顾,献身于终生奋斗的诗歌事业,给予现实一记响亮的耳光,伫立于灵魂之上却毫无保留地切入生活本质,继续写作、彻底背叛,在诗学悖逆与二律背反中,用单向度的文本异化来抵抗现实铜臭物欲的侵蚀,剥离出当下非道义的不悯,虽身陷窘迫、困境和囹圄,但凭笔一写,扪心自问,坚持诗歌阵地凭词性为大众服务的旨宗,确立诗歌倾向必然归于人性和解放,构建深入堂奥的踅趣,返回民间抚摸辞义形成的基础,用筑路者的决心不断在诗中探索究根,使语言下诗风任然生成,唤醒目下纯理性对诗艺的评判。——如之言(《草茎与呼吸:一首写在梦中的黑暗之诗》):

1.“你用一根草茎呼吸/你发现自己醒来在泥土里而不是/水中。可你明明感到有一只手/拼命地把你头颅往水中摁/就在一秒钟之前/明明你肺管里呛满了水/你惊恐地想喊却喊不出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感觉不像是梦”

2.“下班时雨还在下,越下越大/整整一天雨都没有停/你望着窗外,有一刻迟疑/但一想到家一想到雨可能一直这么下/你便下定决心拿起雨伞下了楼/你趟着马路上没膝的水赶往地铁站/差一点没赶上这一班地铁你感到好庆幸/有一个人慌慌张张从后面跑来/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刻他跳进了车厢/谁也想不到几分钟后这趟地铁就出事了/当洪水灌满车厢露出狰狞的嘴脸/爬上你脖颈的一刹那你想到了什么”

3.“你发现自己醒来在一片淤泥里/正用喉咙中冰冷的淤泥呼吸/你挣扎一下,想爬起来/像一棵草那样从漆黑中从淤泥中/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你想用一棵草茎呼吸”

4.“想起那年一对老哥俩在冬日的土墙下/晒暖,唠嗑。一个说:黄土埋到我胸口啦/另一个接腔:不喷吧你还年轻着哩/我七十了还不卖老呢你瞅瞅黄土已经埋住/我脖子啦。俩人有说有笑,忽然一只大鸟/嘎嘎叫着飞过头顶,叫声跟哭的一样疯疯癫癫/但老哥俩谁都没放心上”

5.“还有一次你感觉异常憋闷出不来气/直到从梦里憋醒过来才发现/你醒在另外一个梦里/梦中的光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偶尔也会被你当作谈资或回忆”

6.“今天感觉不一样。今天/或许是另一天?你不敢确定/嘴巴里长出一根青草/有一只手揪住草的鼻子/想把它提溜起来/你感觉一出地面呼吸就畅快多了/并且一下子长出两片叶子”

7.“你用草茎呼吸还是草茎/在用你呼吸?你发现自己正穿过/泥土与黑暗像草茎顶出地面/梗在喉中的石头的憋屈/终于吐了出来,那郁结于/时间根部的胆结石”

8.“春天了?你感觉一只手/正把草茎插进你鼻腔然后是喉咙/感觉有人把你头颅往下按/想直接摁进水里。你一点都不吃惊/作为旁观者,你更惊讶于/黑暗中呼吸一下子长出两片草叶/你顺势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不敢确定真假,当你醒来”

读田桑的诗,在感愤中赋予了自然形态的良知与惩戒,于灵魂的扣问中申张着正义。洗冤着郑州那一场千年未遇——铺天盖地的洪水!……仿佛人间灾难,瞬间、刹那、须弥,从天而降!厄运在加持,——扼住了人的脖子。由此而联想到:被雨天疯狂吞没的人们!上流常庄水库宣告弃守,洪虐奔涌而下,席卷整个城市!每一条街道,都成了汹涌澎湃的河流!人在齐胸并腰深、犬牙交错的惊涛骇浪间泅渡、跋涉、迈进,抢救、夺命、遇险、挣扎!……地铁被淹!涵洞倒灌!人们逆流而上。城市成了一个巨大的水盆,广场成了水库!停车场全部倾没、沦陷!汽车如泽蛙,形成孤岛,人站上面,呼救!——变电器,似炸弹,轮番轰炸!人在被鲸吞、蚕食前……个个施救或自救!!雨水将死者与生者隔开,如刀片轻轻一划人心被撕裂,电线杆和树如一支支锋利的矛在毫不设防的城市盾牌上凿击!而地下墓穴坟茔中的有知者,则在求生中尖叫,绝望地坐等死亡——让洪水埋没他们的头顶。在田桑的诗里,《草茎与呼吸:一首写在梦中的黑暗之诗》在颠覆,覆水难收!……纵横捭阖、肆无忌惮。波云诡谲而多变的祭出匪夷所思、殚精竭虑!人间魁拔的窘境在一种凶险与悲惨中劫夺生命的无助,俱付之诗中而感知着……徒然焦灼与颓废惊谔与置若惘闻!死,对于人而言,若非人间既设,则求生,或哀莫大于“死”,等死!如《史记言》:“死国可乎?”……故此而咏,诗人云:“你用一根草茎呼吸/你发现自己醒来在泥土里而不是/水中”。俱付死难而勉力存求,终究灰心与责罚!“可你明明感到有一只手/拼命地把你头颅往水中摁”,但却无法挣扎。“就在一秒钟之前/明明你肺管里呛满了水”,可仍在喊!“你惊恐地想喊却喊不出声”,惊慌举起浸泡在水中的两叶肺,“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感觉不像是梦”!而死亡在加剧,却死无疑,死无对证!冷血的水已漫过头顶。“下班时雨还在下,越下越大/整整一天雨都没有停”!似乎绝尘一般驰骋,“你望着窗外,有一刻迟疑”,不决弩心一念,魂系侥幸。“但一想到家一想到雨可能一直这么下/你便下定决心拿起雨伞下了楼”。苦天抹泪的雨水,汩汩腾漫,而抵达于,“你趟着马路上没膝的水赶往地铁站”,至齐腰深的地方,“差一点没赶上这一班地铁你感到好庆幸”。毕竟,地铁站的水,才没小腿!“有一个人慌慌张张从后面跑来/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刻他跳进了车厢”。车在水中顿一下开跋,“谁也想不到几分钟后这趟地铁就出事了”。呼啸的浊流冲决了围栏,沿地铁飞速怒卷、挺进!“当洪水灌满车厢露出狰狞的嘴脸/爬上你脖颈的一刹那你想到了什么”。——是黑暗钻心之疼,还是举手无措之恨!当“你发现自己醒来在一片淤泥里”,犹如黝黑蜗壳里钻满了虫豸,“正用喉咙中冰冷的淤泥呼吸”。无底无止之黑,贯彻落实,“你挣扎一下,想爬起来”,却俨然一记闷棍击顶,“像一棵草那样从漆黑中从淤泥中/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而唯一获救的机会是:“你想用一棵草茎呼吸”。——巨大的恐惧,来自强烈的摧残、漆黑与无助!“想起那年一对老哥俩在冬日的土墙下/晒暖,唠嗑”,黑暗在加冕,波光熠熠。“一个说:黄土埋到我胸口啦/另一个接腔:不喷吧你还年轻着哩”。但死,从来不考虑老与少,“我七十了还不卖老呢你瞅瞅黄土已经埋住/我脖子啦。”虚缈腾空构成了一层层乌浊之黑,冰冷刺骨如叠加之土埋在脖颈。“俩人有说有笑,忽然一只大鸟/嘎嘎叫着飞过头顶,叫声跟哭的一样疯疯癫癫/但老哥俩谁都没放心上”。这种时候,他们仍然以为可以被救!对于死亡与诀别迅疾飞临,他们只能默默承受!“还有一次你感觉异常憋闷出不来气/直到从梦里憋醒过来才发现”,人间苦难这死亡的坐标,如十字架压在脊梁上。而你醒来,如坐火箭,在飞奔。“你醒在另外一个梦里/梦中的光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死亡逆天扑地,而你想到了上升!想到了天堂的下降。这些不着边际的希冀,尽管“偶尔也会被你当作谈资或回忆”,但严酷的现实是:“今天感觉不一样”。觉得异常恐怖的危机感,在迫不及待中悄然而至!慌乱不断突破极限。……水,仍然是水!——扑天逆卷而来,犹如乱箭在弦,穿心而过,可“今天/或许是另一天?”水锃光瓦亮,水若火与焰一般在身不由己中,悖逆焚身!——袭击却无法阻挡,白浪滔天,这人生的原罪诡异如鬼附身,“无比你不敢确定/嘴巴里长出一根青草/有一只手揪住草的鼻子”,要把你拎出、择净、提起,而死神狰狞之吻——在攫取肉体之轨与湛蓝!时间如绞肉机在啃噬魂和血,有一种感觉,似大白鲨,鱼颚咬合力百分之二百藏在血盆大口之中,确乎“想把它提溜起来”,笼中兽在噬血狂袭,铁骨铮铮之水,削铁如泥!“你感觉一出地面呼吸就畅快多了”,但无穷无尽的水,却在疯涨!突然灵动的求生欲助你盘旋,置死地而后生,绝望“并且一下子长出两片叶子”。……那是肺么?即便是,刀耕火种之肺,也决不是咳血的钥匙,烁烁发光的浊流,雪亮!激击着一片瓦蓝,当“你用草茎呼吸还是草茎/在用你呼吸?”裂变成鱼,蜕化成鸟,“你发现自己正穿过/泥土与黑暗像草茎顶出地面”,似躲在岩穴中的大鲵飞翔!“梗在喉中的石头的憋屈/终于吐了出来”!灼烧在嗓子里的黑暗居然似泥鳅溢出,“而那郁结于/时间根部的胆结石”如绯红的灯,照耀凯旋!难道有窠臼之芽在滚石如水劈面而来的呼救惊叫。——是“春天了?你感觉一只手/正把草茎插进你鼻腔然后是喉咙”,最终,不朽的光,或可以呈现出来!当你再次“感觉有人把你头颅往下按/想直接摁进水里”,漩涡鸣人样揉虐。“你一点都不吃惊”,毕竟“作为旁观者,你更惊讶于/黑暗中”的琥珀之泪,水如山堆积于累卵之上,“呼吸一下子长出两片草叶”。诗人如影随形似体验生死困扰在诗中言:“你顺势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不敢确定真假,当你醒来”。——洪水退下!太阳照样升起,丧钟为死者而鸣响!车矢菊的洪流在祭坛之上讴颂,仿佛漂浮在水中的云是你唯一的指望!为死者默哀,凭吊,是该诗最大的愿景、寄托、心愫与思想……

一座城,一个人,一首诗的守候,无疑于悲伤、悼念、永恒、纪元的诗篇,宛若一个纪念碑竖起来,文字的碑铭锲刻在内心的石林,而一个城市为何不能竖立一座纪念碑永垂,以警示后人,牢记洪水之祸,切入历史震撼的那一瞬,振耳耳馈,寄予片刻安宁,为逝者如斯,敲响警钟。牵之以最大的寂寞,顿首诗章,句式中的精神,在词语所锚定的慈航上实现质朴的遗憾,用一架圆规画出半径,构成我们的注目礼,穿越黑暗折弯的瞳孔,迎接感伤的眸光!这就是我们阅读田桑诗歌得到的启示,似箴言录般的企盼,更像一尊尊雕像把死者和我们生者分开,瞄准下一场洪水的到来,以它的方式继续肆虐,再添上将水库的闸门打开!使万流狂泄,一城之人再次陷入因覆水难收而冲顶的挣扎之中。……我们因此而感召的所谓亲合力,不能为民请命,则或为水肆虐而比若除害,骇人听闻的一次灾难,是否有人的因素,而诚然应对,却于今仍值得去批判,让一次诗律所得到有力的贯彻,落实于一首诗里,则是无尚的憾然悲鸣,让它归于我们研习,补缺亡灵的遗愿!

览田桑的诗,那避让藏机中的质问,由此而更真实、更有力的加以释放,它采集着奥义和深沉与旷达,忧患意识及草叶的斥责与诉求,在草茎呼吸阳光所抵达之域嬗变为诗艺,批改着潜规则式的悲悯,使人懂得珍惜眼前一片光明和洁净,磊落诗篇所寄予的种种迹象与成因不免带着惩戒,或饶恕,罪加一等的罪与罚,拯救与逍遥,嘤泣和沉默,忧郁及苍凉,这构成炼狱和天堂的诉说,不能归之地狱而该升于魔界,玄圃积玉允诺、缔造、成就、濡染,使辞义归于辞典当中,而发出怒吼的声音!……如之言(《枭,代表》):“在房后树林,枭发出怪啸/代表夜晚凶险的鼻腔//十八罗汉的鼾声从鼻孔的烟囱里/袅袅升起,像一群冒失鬼从疯人院//偷偷翻墙出来。而骑在墙上的红杏/代表春天给了出轨者一记耳光//没想到你捂着脸跑回孤独深处/像鸵鸟,把头埋进婚姻//有一年深秋你冒雨渡过黄河,代表商王/踏勘地理形势,决定定都于郑州//你走遍帝国版图,用术士深邃的符咒/抚摸后宫隐秘的丝绸、睡眠和政治//在梦中,你曾代表八百里伏牛山/缚住一头桀骜的青牛,献给一位尊者//当然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他骑牛紫气东来,岀函谷关而不知所终”。

该诗从题目上看,即离奇、机灵、古怪、诡异,何谓“枭,代表”?“枭”,不言自明,乃栖木之大鸟,鹰嘴、蛇眸、雕颈、鸮翅,羽翼似倒刃;本意是指一种恶鸟,捕捉后,悬头树上,以示众;亦指一种古代刑罚,把头割下来,悬挂在木上,并称旧时贩私盐与毒的人,为“枭雄”。“枭”字在《诗·大雅·瞻昂》和《汉书·司马相如传》中,均有所载。“代表”,乃名词(亦意动),为指被选举出来的代替选举人办事或表达意见的人:人大~|模范~。②(名)受委托或指派代替个人、团体、政府办事或表达意见的人:党~|谈判~|全权~。③(名)显示同一类的共同特征的人或事物:~作品|青年的~。④(动)代替个人或集体办事或表达意见:~我们去参加。⑤(动)人或事物表示某种意义或象征某种概念:这三个人~三种不同的性格。——从上述所引释义而理解,“枭,代表”,是指以枭为代表的一种物象或形象,化身有种歧义,或指奇鸟、异人与枭雄之类的首领。乃见诗云,“在房后树林,枭发出怪啸/代表夜晚凶险的鼻腔”,它犀利、彪悍、骁勇、善战,尖锐而凶残,刚猛异常,宁折不弯!代表着时间的铁律,钢筋混凝土形成“夜晚凶险的鼻腔”。既瘦骨嶙峋,似雪亮的匕首、投枪、梭标、长矛,在丛林里磨利;又庞大肥硕,如盾牌丰腴坚实、妩媚惊艳!仿佛“十八罗汉的鼾声从鼻孔的烟囱里/袅袅升起”,瑰丽绚烂颖灿,“像一群冒失鬼从疯人院//偷偷翻墙出来”。锋利犹如刚在岩石上滚过,划出一道绮丽耀眼的火星,若光凭一弧半圆在夜空飘荡!“而骑在墙上的红杏/代表春天给了出轨者一记耳光”。这种归于魔界的神兽,具备非凡卓越之才,却又“没想到你捂着脸跑回孤独深处/像鸵鸟”,俨如两种不同的化身附会在一只枭的体内。“把头埋进婚姻”,而沉迷于淫欲肉艳温存的怀抱!似乎“有一年深秋你冒雨渡过黄河,代表商王”,打算借机巧,“踏勘地理形势”,并“决定定都于郑州”。——你剑走偏锋,却光明磊落!“你走遍帝国版图,用术士深邃的符咒/抚摸后宫隐秘的丝绸、睡眠和政治”。才比英鬼,貌若潘安,有麒麟修仪之化身!“在梦中,你曾代表八百里伏牛山/缚住一头桀骜的青牛,献给一位尊者”。智慧者的荣耀,“当然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他骑牛紫气东来”,如老子李耳,“岀函谷关而不知所终”。一个背听大耳朵的人,盖因老聃漏听李耳为大,故而怎么说你呢?总之,一个传奇中的“王”,在说郛里属于野史札记两汉魏晋六朝所杜撰,当然若遵循先秦寓言故事,则应归之于波云诡谲与妖娆。这也许是择定都郑州首个君王的形象,亦或为助商伐纣之枭雄类的人物。请大宗师说话,蛇蝎一样的枭将何存于天地,对之无终离去,而泪水将至,缠绕在屋脊上的火,瓦棱高悬!明亮之瓦高悬!……鹰在高悬,枭挥舞翅膀,如梭在天空织云穿雾,最终消失不见。这种类若(两汉魏晋六朝)志怪小说中的典型,尤以古代笔记体文学中见常,惟所独现,后来又敷衍于说库之流,如唐传奇宋话本或明清神话,譬若《夜航船》《容斋随笔》《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等等。不一而足,相得益彰!

唯此惟妙惟肖,足以说明和佐证了诗人田桑是一个高明的写手,滑天下之大稽而研其辞义妙章,精纶诗逮,巧于布诵,吟哦如翡,咳唾珠玑,非他人所能及也!其实这种非人非鬼的穿插妙构,在之现实中也能见到,但写出鬼气,却不易,并且让拥有楚才的田桑一写,更是谭映四壁,威风八面,恰似“玲珑骰子安红豆,至于入骨相识知不知”?则要“耍戏后-先说了”看。如之言(《夜空中》):“夜空中一群酒鬼在不停吵吵/听不清他们吵的啥/但显然一个个都很兴奋/似乎久别重逢,或远行饯别/不停说笑、碰杯、划拳/唾沫星子与酒沫星子飞溅/满天一闪一闪/有时突然还会有一声断喝或长啸/抑或放声恸哭,于是有人叹息/有人沉默,有人起身离去/一时万籁俱寂”。

自古愤慨出诗人、逍遥亦出诗人!如此锦辞沦陷沧浪抒机所挥发的漫游、飒飒、率真之作,朵颐掩埋于一壶酒中,“尚选人间都不遇,此酒非做天上饮”,而或李(白)杜(甫)、苏(轼)辛(弃疾),直视垄上课,说屑笑傲驻江湖之远,而忘乎于尚有朝堂二字!况之诗写简短,如俳句,“爽娱一时何羡月,逗留聊胜人间无数”!金盆洗手,呼朋来聚,春醪啸雅集,邪饮梦流觞。奢苏晴轩一盏吟,料知友情日暮长,“夜空中一群酒鬼在不停吵吵”,乍续之,恍惚蟋蟀叮叮,鸣于石蹊,盼之径滑,悄无语,“听不清他们吵的啥”。俨若,檐雨瓢泼,倾盆滂沱,竹林篁荫,介介个个,在濡染中泓渲,“但显然一个个都很兴奋”。其中有些,“似乎久别重逢,或远行饯别/不停说笑、碰杯、划拳”。投壶、猜枚,姑且不说,“唾沫星子与酒沫星子飞溅/满天一闪一闪”,似流星攀枝,蟾宫折桂。“有时突然还会有一声断喝或长啸/抑或放声恸哭”,情景交融,感知联想。“于是有人叹息/有人沉默,有人起身离去”。夜色抱烛绣成灰,倘若松边醉倒,以手扣禅门,或问推与敲,“一时万籁俱寂”。

该诗以拟人化语境摹写出向日葵的高尚、清洁、纯粹与深沉,其卓尔不凡的品性、瑰丽、璀璨和伟岸,在秋色蔓延的氛围下黄金般奇诡、绽放、收获、刈割,显示出迷人的光泽及勃兴,精神和思想,献身与英烈。其坚韧不拔在意志力的作用下,坦然无私而大气磅礴!在乡土中国这片土地上承受着阳光雨露、风波磨难、世态炎凉或刀砍斧削却挺立簇拥、纵横捭阖!——当金灿灿的脖子、“秋风中滚落的头颅”,在收获的季节被砍下!如诗人喟叹云:“请允许斧头向你倾诉爱情”。由锃亮的斧刃表达诚恳,“请允许它说:我爱你”。用瞭望的眸光向你致敬!“请允许它用‘我爱你’”,为时序正在进行中的祭礼,“擦拭/斧刃和你脖颈的血”。鲜血闪亮的葵花,灵魂出窍!而对挥舞的斧头、劈头盖脸的铁律,指向所谓跌宕起伏的波澜不惊或壮阔!铁骨铮铮的向日葵,昂头亲吻着雪亮之斧,让之投向它的怀抱!而闪烁斧刃满含热泪,在高喊:“——‘我爱你,亲爱的。’”它们奋勇献身于彼此绝望中,用爱恨情仇和徒然皈依。一个将头迎上,一个以斧砍下!大地汹涌澎湃,凭借向日葵卓尔不群与震耳发聩欲聋的为爱诚挚之血,以抵达斧刃之吼:“——‘我爱你修长的脖颈。花瓣的金黄和/血液的猩红。’”那低沉苍郁坚实厚重的脖颈,在折断!当一次次砍伐,变得凶光毕露,那种爱就愈发强烈,斧光便愈矫健而富于纯然及钢性。它在呼啸中风卷残云又在肆虐中吐血高唱。“——‘当然,作为斧头我更爱’”,这刻骨铭心的诉说,必须以爱抵达,以颂扬“‘你的顺从,爱你头颅伸过来/一刹那’”,这因此构成的使命,绚丽的血在迸溅,但炽热的火,令葵花朵朵向太阳的内心显得彼此成就。一个在致命里飞翔,一个在俯首甘为孺子牛。这一刻,斧子忍不住说,“——你是最美的’。”而尸骸遍地向日葵则血流成河!漾动着逆天一袭的妩媚,无头的向日葵,如被砍去头颅用双乳作眼、凭肚脐为口的刑天,挥动干戚与日光决战。“是的,我也爱你,亲爱的斧头”,向日葵泪若瓢泼而倾盆,迎着滂沱飞溅斧影的落泪,由此及彼拥抱撞击,迸发出奇异的火焰与火星,在一次踊跃中相互饮恨突进绷断。它们之间,绝对为爱冲击!“但不是对太阳的那种爱,/也不是死亡从一开始就教给我的/那种”,在朴素归于深叹里,享受着对对方的肉身。俨如诗人言,“我被你深深地吸引。/这是事实:‘我爱你在剧本中/扮演的角色。我爱你入戏的深度。/我爱你的认真、执着,你完美的丑陋。’”蔚蓝的向日葵和瓦蓝锃亮的斧头,在彼此间腾飞翱翔,“当秋风乍起,抒情的斧头/轻轻落地的葵花的头颅”,构架出这辉煌收割宏大、鲜艳、恢弘的乐章,“落日溅血,夜幕四合”,令景仰所有的在场者,肃穆!……现在,“导演和演员们收工、休息”,并且深有体会,它们不因彼此的分离而隔开,存在将永固于国土,如向日葵明天的样子,仍然会长势喜人!焕发出勃勃生机……

我们在阅读中仰羡着诗人田桑布施的美感,词语的芳香飞旋着无边无际的诱惑及自然氤氲之息,那生成着人性的原罪却直视惩与罚的反差,用形而上的逻辑在罪加一等中悖逆,但又二律背反,充满了力度、精神和苍凉,悲剧般的主题在落实贯彻最为先锋前卫的诗性,挺拔向上、屹立不倒,而傲视群雄!在具备了沉重反思哲学意味中体验着当代中国热切的温度,而甘于被历史所锚定发出湛蓝的光芒。如此卓绝面对,仿佛刈草割魂,用一种宽广无限的纯粹而创造了超越时空的词汇,如辞典构成却富有思想,似庖丁解牛,在灵与肉中,单刀直入!剖析解构,出手不凡,诠释了事件本身及文本之间的契约,让句式抵达但义无反顾!揭示了一个时代必然的可贵及不悯与张狂,它敢于面对淋漓的鲜血并勇往直前,谛说、诘责、批判、容纳、宽恕,在其诗歌缔造中筑起一座词语的丰碑,且为此而毅然决然地实现了人生的承诺:毕生献身诗歌,做一个诗中的觉醒者!

田桑除了诗写当代之外,也有田园牧歌般的咏诵,在隐逸的构成上,以嵌入式的镶出种种神秘诡异的倒影,犹若李渔的《闲情偶记》、张宗子的《陶庵梦忆》《西湖梦寻》或《夜航船》、袁枚《随园诗话》《子不语》等性灵般之作,寄兴于山水,垂钓踅趣,牵挂着自然的箫声。——如诗云(《卜居,或与陶渊明饮酒》),“如果可能我愿选择上山/或者南渡,带着老婆孩子/以及书、围棋和月亮/一苇航之,来到陶家/住在东篱以东,菊花旁边//每天像菊花一样醒来,听/鸡鸣狗叫,听清亮的鹧鸪/或鸬鹚在田间,与老陶碰面时/打声招呼,或者点一点头/看太阳从南山悠然升起//爬上山顶,然后往另一面/跳下去,打翻一瓶墨汁/天就黑了,老陶基本就不出门了/在屋里踱来踱去,在漆黑的/窗前吟诵篱下之诗,或茫然地//翻看朋友圈,寻找桃花源的/帖子抑或同学们的消息。有时/喃喃自语——家人都不知道/他嘴里嘟囔的到底是什么/而这时我会带着酒和棋子来串门//照例先饮上几杯,然后/纹枰对坐,杀上几盘/杀到要紧之处,我想悔棋/老陶一把按住我的手:不许耍赖/然后又会哈哈大笑,每当这时//我只好缴枪投降,与他开始谈诗/谈还没有诞生的七律、宋词、元曲/谈到王维和孟浩然,他说他熟悉/对于李白,他说‘相看两不厌’/谈到苏东坡,他不停击节,说——//‘问君何能尔,千里共婵娟’/最后谈到新诗,他谦逊地说不懂/但懂或不懂,诗就在那里,他说/自古华山一条道,那就是:写/从陶家出来,一般都是后半夜了//鸡鸣声打断我的哈欠,让我抬头/看见满天绿色的星斗漂浮在/黑魆魆的梦中,南山脊椎佝偻/弯曲,仿佛不胜重压,仿佛/有一种漆黑的力量令万物沉睡//不醒,令菊花噤声,而诗歌/对此无能为力——/只会叹息不止/但老陶不像我悲观:如果可能/我宁愿选择上山,远离诗歌/哪怕今生与他从不相识,各奔东西”。

也许品菊东篱,把酒黄昏后的陶渊明,在荷锄植豆悠哉悠哉里,或恐偶尔亦须为下炊以难为继,而犯愁。旨酒况自咏饬,烦恼尚觉景明,心远地偏,藉地围坐,要的是不问世事与俗物,默然沉寻,耳中无闻,仅忘醉于瓢聚侑醪,风丝雨袂,聊衬一闲。而诗者田桑,宜得其昧,敷衍诗耕妙吟骋咏,乃慕斯兹羡仙居焉,因寻章摘句,而颂云:“如果可能我愿选择上山/或者南渡,带着老婆孩子/以及书、围棋和月亮”,泛一叶扁舟乘一苇航之,“来到陶家/住在东篱以东,菊花旁边”,垄上青峺,烟峰如凫,翩跹影黛。“每天像菊花一样醒来,听/鸡鸣狗叫,听清亮的鹧鸪/或鸬鹚在田间”,宛然枕𠧧高睡,于啁啾蝶扑蜂恋。春漱歇泉,夏趁蝉鸣,雨时帘卷檐引,风天坐拥书城;秋彤澄染,晴霁茶半,添兴植麻,下塘采荷。芹溪剪秧,韭畔织篁,至夕暮酌晚露,疏阔塘娱,寂静已忘;且留芙蕖听雨,抚琴西厢,晨曦既缈,少临低唱。至冬,影穿林间碎玉声,觊觎湖畔卧素冰,踏雪以访梅,骑驴说栖虹,斟觞东堂,朵讴砚弓,颖锥之墨,迹让别馆,有红袖添香,诗艳飞鸿。“与老陶碰面时/打声招呼,或者点一点头”,躬身相互打个哈哈,且问,“看太阳从南山悠然升起”,难不成日暖负暄,独坐悠情。等相扶着,“爬上山顶,然后往另一面/跳下去”,宛若土坷垃“打翻一瓶墨汁/天就黑了”,待入念,见瓶底一片苍苍茫茫,那时“老陶基本就不出门了”,孤烟射月,扣齿娉婷。“在屋里踱来踱去,在漆黑的/窗前吟诵篱下之诗”,独自找乐,写字逗蟋蟀,“或茫然地//翻看朋友圈”,让几缕茗烟隔着磨砂玻璃,似剔篆拧隶,钻进钻出,疙疙瘩瘩的细雨绵绵不绝思于远道,倘使“寻找桃花源的/帖子抑或同学们的消息”,却忘记了。“有时/喃喃自语——”,料想一笑,何惧鹅鸭吞下浮萍霓衣,况且“”家人都不知道”,如许“他嘴里嘟囔的到底是什么”。突然似破壳般顿悟,“而这时我会带着酒和棋子来串门”,与他捉对撕杀,有盏中物,气场果然不一样!“照例先饮上几杯,然后/纹枰对坐,杀上几盘”。四眸焖逮,双眼挑刺,“杀到要紧之处,我想悔棋/老陶一把按住我的手:不许耍赖”。故我如影随形,“然后又会哈哈大笑,每当这时//我只好缴枪投降”。暂且,“与他开始谈诗”,……如此这般“谈还没有诞生的七律、宋词、元曲/谈到王维和孟浩然,他说他熟悉”。枉顾一抛带韵,捻须困顿,“对于李白,他说‘相看两不厌’/谈到苏东坡,他不停击节,说——//‘问君何能尔,千里共婵娟’”。索性趣味一罢,吐新纳旧,“最后谈到新诗,他谦逊地说不懂”,有个田桑你认识么?他言。“但懂或不懂,诗就在那里,他说”。毕竟,“自古华山一条道,那就是:写”!而或,瞎“链”。“从陶家出来,一般都是后半夜了”,凤凰攀上树稍,倚影抵住飞蟾。“鸡鸣声打断我的哈欠,让我抬头/看见满天绿色的星斗漂浮在/黑魆魆的梦中”。忽然确乎惊醒了蝶变之烛,如蚕娘在桑叶上钻孔。“南山脊椎佝偻/弯曲,仿佛不胜重压”,于鬼吊似的檐下,“仿佛/有一种漆黑的力量令万物沉睡”,系一尊鼎沸的屋瓦,朝房脊上一松。但听片片罗列,似诗坠霓,况之“不醒,令菊花噤声”,婆娑羽滑,涉涧去岩崖下,以廊桥映灯,捉蟹掬虾,“而诗歌/对此无能为力——/只会叹息不止”,渗透禅机,敲门煮鱼。“但老陶不像我悲观:如果可能/我宁愿选择上山,远离诗歌”,兜一兜菊花侑酒,锄趣天涯。“哪怕今生与他从不相识,各奔东西”,好赖能忆及个人面,总归不识梦魇。……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恋菊花。

赏田桑的诗,如饮浮屠酒,奉陪着字字珠玑句句斜挎,词义语旋,淹雅博识着瞳仁中的小金币,且待一天飞出一架诗集般的直升机,似灯盏照耀,页页如补丁动辄吟诵泓渲,如缝纫机不住点头,弄辞映藻;澡雪般聊上旦夕,也不能说出其中妙机。做为诗人田桑,之语汇洁然匀称,似浩月当空虽蟾宫折桂,却也览之如嚼冰!满口清凉盈爽,似薄荷贴在舌尖处,如咀橄榄余味无穷。默默檀机,韵载一个醍醐灌顶样的大缸,有锦鳞似芍牡丹在其中游弋,暂止住,稍顷,吐翡吞珠绽放,盛开的营生赛粒粒南红,绞尽脑汁去想,这家伙诗写得这样好,如此工巧也算快慰朵颐,宥嘉如水砌筑砂器,一转眼却是瓷器叮叮相互碰撞,但听得“咣当”一声入画中去,扣开了杯弓蛇影潋滟褶皱里,有碧月沉湖龙影探渊衔珠吹奏,于是贝壳一开,如放电影,且听得胡琴一拉台面上五光十色,看一出京剧面谱扎着靠旌旗翻飞,一帮唱腔赛梨俊俏胭脂红的小生花旦,刀枪并举,一咬牙嘎蹦脆姹紫嫣红,展现着一场“鹬蚌相争”的好戏。

作者简介

唐明,著名作家、学者、诗人、画家、艺术评论家、历史学家。河南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美术家协会会员。生于郑州;祖籍南阳邓州,有史著《闻香识玉:中国古代女子闺房脂粉文化史》(上海三联版)《香国纪:中国历代闺阁演变》(人民日报版);长篇小说《淘米水》《鼠群》《中午》;《中国兵器史》《中国佛典钩沉》《中西方艺术史鉴》《词语的双翼-中国当代诗家百人谈-对话录》《舌头焚烧的灰烬及神性之光-中国当代一流诗人-纵议综述概说》等多部专著及合著,作品逾千万字;参与主编《中国网络-先锋诗歌大展》(按:分诗歌总集、文本卷、史踪卷、评论卷-上下两部)《诗人名典·顶峰诗歌奖-诗文选萃》(按:诗歌卷、文本卷、评论卷、综述卷、导读等);另有长短诗,七千余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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