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三记
胡不归
◎ 轻轨车厢记
椅子或横或纵
没有脚
许多人的脚或单或双
或交错在一起
他的肚皮和椅背紧贴凹凸合缝
头插进屏幕
侧颜凝固时间
过道熙来攘往，眼光和荧光刀刃切割
他忽而张大嘴巴
笑出声来
被无处不在的窗户捕捉住
迅捷的空洞
风吹起
车厢吐出脚步
城市吐出车厢的重量
和一个中年人和凌乱的云朵
◎ 来与回跳脱记
我回到我的乡村，陌生如肠胃炎
如雾气中的呼吸
如冰块包裹的微光
老牛拉去屠宰场的那个早晨
月儿高挂东头
半睁着眼
人啃过的西瓜皮又一次
被鸡啃食，在路边
鸭群被鸡排挤
夏蝉的子孙记起我的脚步
爬上一枝
高谈我的白发
没有回声的池塘安静得存不住一个泡泡
所有的破碎都恰到好处
记忆是个骗子
◎ 回乡梦寻记
从一条路到另一条路
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
从一个坟头到另一个
密密麻麻，密密麻麻啊
野草无声的墓碑
我找不到父亲
扫过无数黑底的名字才寻见
那封存你的矮松
还来不及，来不及，跪下
阳光先我一步跪倒
野草摇头呼喊我不管
我只担心你
和陌生人挤在一个山头
认不认得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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