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葬礼办完了。与这个生养我的人就此别过，有关他的故事只能在梦里更新了。接下来，所谓的血亲撕扯完他们的所得，我全新的生活不得不从零开始。最可悲的是，我们同胞一场，却以如此的方式绝然地撇清了关系。父亲离世的难过，相较于眼前的境遇，撕心裂肺的程度似乎略淡一筹。毕竟，陪伴父亲治病的13个月，给了我足够时间来做准备，以至于在父亲闭上双眼的那一刻，没有让人感觉到骤然。倒是在处理完他的后事，无数个真相挨个压过来，那种细细缠绕的绝望和难过，却难以言说。死亡，在我心里始终都是这世界对于世人开了个口的怜悯。既然是怜悯，倒也感觉不到恐惧了。对于父亲，我没有遗憾。只是在他走后接近两年的时间里，我终是没能将所有关系处理到如他所愿。聊以安慰的是，在我身边一直还留有那么多懂我的人。父亲的遗照，黑白色的茫然。那是他在办理退休证时专门照的，跟电视上配着哀伤音乐的场景别无二致。两年间，我的眼前总是浮现着父亲躺过的那个冷藏柜，透明塑料盖子磨损的痕迹很严重，黄色假花做得一点都不逼真，和以往别人葬礼上用的冷藏柜一模一样。五年前岳父躺过，再远一些，姥姥也躺过，所以并无可怕之处。跟父亲换棺的那天清晨，我身穿孝衣带领父亲的所有晚辈们跟他道别，透过层层白色衣袖，我深深地望着父亲睡着的样子。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那一刻，我更加确信这世间哪有什么来世。白色的蜡烛一滴滴留着泪水，供奉着遗像前的这束光是可以牵引亡灵回家的。驻留现世的记忆，续存着生命的能量，用以哭喊的形式，在烛光摇曳之际，一遍遍呼唤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我愈发相信，出走的父亲，一定会找到回家的路。安放父亲骨灰的陵园就在城南的山脚下，我每次去看他，沉默占据多数。我想，熟睡中的父亲是认不出我的，要不然，这空旷的大山不会如此寂寥无声。很多次在梦里，我明明看到过这样的画面：父亲梳着背头，双手插在裤袋里，依旧很精神、很神气。他老远地朝我喊：是娃儿来了不？
父亲生前使用过的东西，小到一把指甲刀都被母亲藏了起来。我知道，她是被回忆惹怕了。而母亲更加明白，这世上还有比回忆更疼的事情，就是我无数次看到她无数次望着父亲长眠的方向泪流满面。
母亲一直忍着所有的孤苦，不过是想让我日子好过一些。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再大的喜悦和悲伤都会很快被日常细碎的小事蒙上盖头。无论是仰天嚎哭，还是掩面啜泣，嗓子哭哑了，明天沙着嗓子也得投入到碌碌谋生的大潮。好像心很厚、刀很钝似的，生活一刻都不容停留。
以往，我曾参加过很多次葬礼，却很少体会过离别。送父亲去陵园那天，我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想起了很多故去的人们。他们走的是同一条路，我们跪的是同一个方向。
人啊，到最后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陵园的工匠师傅们忙碌了半天才把墓碑规整好。我双膝跪地，凝望着父亲永久留居的这方土地，透过袅袅烟雾，在五步远的地方，我似乎真的跟父亲并排席地而坐，父子两人谁都不说话，沉默地望着远山的同一处……
VX：cdmy1210
公众号体温：37.9 ℃
拒设白名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