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颠簸的长途汽车,去寻找我七年未归的故乡——黎涌村。
黎涌村,虽只是佛山的一个不知名的城中村,却有数不尽的历史和文化。以前,我的祖先就世世代代地住在这里。曾经,南汉状元简文会就饮用过这里的井水。这口井直到现在还保存十分完好,名曰:状元井。
此时,正是台风肆虐的时节。风尘仆仆地来到佛山。在狂风暴雨中,好不容易找到一辆出租车,懒散地把自己摊在靠背上,心想,这又该是一次无聊的旅程了。七年前第一次来这里,在我的印象中,村内的机械声咣咣作响,发出刺耳的噪声,令六岁的我烦躁不堪,对这里产生了极大的厌恶感。七拐八弯了好久,车终于停了下来,只见一个生锈的标牌,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黎涌村”。又绕了一大段路后,在一个不起眼的转角,“简地坊”的标牌终于展现在眼前。简家宗祠到了。
宗庙内阴晦黯淡,几瓶酥油、一盏长明灯、几捆佛香,仅此而已。我不禁内心凉了半截——难道简家已经衰败成如此地步?爸爸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轻声地给我讲起了家族史:
“早在五代十国,我们的祖先就被契丹人从当时的河北范阳驱赶到了南方,并逐渐迁往台湾、广东、福建等地”,爸爸对我说,“我们的这一支,最终来到了佛山。不过,在'简地坊’,姓简的人,大半已经远走他乡了。”
轻叹简家的衰败,俯下身子,向这位简姓状元下拜,并暗暗希望他的在天之灵,不要因为看到他的后代背井离乡而过于悲伤。起身,看见一积德箱,便毫不犹豫的捐款了,就算是对简家做一点点的贡献吧。转身离开,只见一老妪正站在门外房檐下避雨,还时不时抬头看一看我们父子,目光严肃而不失慈祥。我想,她应该就是这简家宗祠的守护者吧。
爸爸拉起我来到老妪的跟前,可能因为太过寂寞吧,她一见到我们就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一看就知道你们父子就是咱们简家的后人……我们的祖先简文会在中得状元后,便当上了南汉的尚书右丞。然而,他的一次进谏,却触怒了当时的昏君刘晟,从而被贬为一个祯州刺史,远离了自己的家乡。但是命运由不得他选择,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祯州当一名廉洁的官员了。在祯州这几年,他虽然尽心尽职,为民效力,但最终死于任上,再未能回到家乡,这应该也就是他终生的遗憾了……其实,在乱世之中、在昏君的统治之下,当一名忠臣,着实不易啊。”
老妪在讲起这些的时候,如数家珍。爸爸和我都惊讶于老妪的敏锐的思维和清晰的表达。我第一次真正弄明白,原来,并不是简家衰败而造成宗庙的破旧。在佛山,在黎涌村,简姓人还存在。深藏文化底蕴的宗庙,不需要用华丽的装饰去凸显自己存在,它的文化气息,足以使外姓人严肃,使自家人崇拜。想到这里,内心深处的一根琴弦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弄了一下,发出好听的声音。对于自己的家族,一下子提高了认同度,找到了归属感。
离开简地坊时,风雨已经停歇。天空如洗,晚霞布满天边。回首望去,简地坊和老妪,在晚霞中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庄严而肃穆。爸爸和我说起老妪,更是啧啧称道。虽然她和祖先简文会行动正好相反——我们的祖先,为进谏而被迫贬官,为忠廉而离别家乡;而她,则是为家族责任而默默坚守——但是,他们的信念却一模一样:自己做的事情,不能违背心灵深处的念想。
通向黎涌村简地坊的路,也成了我心灵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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