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居客 | 家园③

家园③

端居客

庭前院后的银杏树，把整个院落围了个严严实实。坐在院子里，看风中的银杏叶如蝴蝶般飞舞，听远处鸡鸣犬吠的声音挤过密密的银杏树枝传过来，细碎的阳光在院子中悄悄地挪移，恍惚间到了一处世外银杏源，顿生怡然自乐之意。

被密密的银杏树包围着，无法不回忆起与银杏树相关的过往。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小学毕业升入初一，到了一所新的初中学校。学校很破旧，没有围墙。但这所学校与众不同之处，是和学校操场只隔一条沟壑的银杏园。我们每次出早操，都是在一棵棵合抱之粗的银杏树的注视下完成的。我们也对这一片足有百多棵大树的银杏园充满了敬意和向往，还有一些些的神秘感。

但每次秋季开学，情况就大大不同了。每到十月，树上一颗颗橙黄的银杏成熟了，落得满园满地都是。人们便把满地的银杏捡拾起来，再运送到沟壑边剥去外面橙黄的肉，收起白果淘洗干净。银杏被剥离的橙黄的肉发出一种腐臭的味道，这种味道随风飘散，于是，我们学校的操场上、教室里都被这种味道包围着。那时，对银杏，真的是充满了敌意的。有时候放学，趁人不注意，用小刀偷偷刮下一小段树皮装在书包里，也算解了些恨。看到树皮，总要偷偷乐上一阵子。

就在这时，我们的语文课本上学到郭沫若先生的《银杏》：

“银杏，我思念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又叫公孙树。但一般人叫你是白果，那是容易了解的。”

老师每次带着我们朗读，总会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银杏园。满园金黄的叶子如蝴蝶般飞舞。几个农民抬着筐，弯腰捡拾着落在地上的一颗颗银杏果。

“你的株干是多么的端直，你的枝条是多么的蓬勃，你那折扇形的叶片是多么的青翠，多么的莹洁，多么的精巧呀！” 

每次朗读到这里，我们全班同学群情激昂。这种感觉我们太熟悉了。

　　“秋天到来，蝴蝶已经死了的时候，你的碧叶要翻成金黄，而且又会飞出满园的蝴蝶。你不是一位巧妙的魔术师吗？但你丝毫也没有令人掩鼻的那种江湖气息。”

教室里还隐约飘荡着沟壑里散发的腐臭气息，我们班调皮的男生读到这里都做出了掩鼻状，连高大的语文老师也尴尬得有些怀疑人生了。

当然，后来再读这篇郭老1942年写于陪都重庆的这篇散文，就明白了这篇作品的高尚情怀，它可与郭老的历史剧《屈原》中的《桔颂》视为姐妹篇，它们寄寓了对抗日战争时期伟大的中华民族和英雄的中国人民的热情赞颂。此是后话。

关于银杏，还有两个故事值得一提。

一个是关于德国浪漫主义诗人歌德的。1815年，歌德在耶纳大学研究生物学时，暗恋着年轻貌美富有诗才的玛丽安，歌德便给玛丽安写信，信中总会粘附两枚银杏叶片。银杏生命力之顽强，寓意了爱情的天荒地老；银杏色泽之金灿，有如诗人满腔的热情。虽然歌德的这段暗恋无疾而终，但他粘附着两枚银杏叶的诗歌却广为流传。在德国魏玛这座千年古城，人们把银杏树称为“歌德树”。

另一个是关于我国各地古刹名寺的古银杏树。在印度，每个佛教寺庙都要求到少种一棵菩提树。佛教传入中国后，唐代高僧以适应性强、秋季满树金黄的银杏树代替菩提树。秋天的银杏满树黄叶，与僧人袈裟融为一体，庄严美观。银杏有着浩气，昭示着灵气的生成。银杏树体高大雄伟，最好地衬托了寺院宝殿的庄严肃穆。不仅与古刹相映生辉，也令僧人和佛门弟子敬畏。高耸的银杏树，带来的是一种人格美的震撼。

现在，作为中国的银杏之乡和国内五大银杏主产地之一，老家邳州号召农村各地广种银杏树，这样，银杏就冠冕堂皇地进入了寻常百姓家，也让自己曾经的少年情怀在现实的树影婆娑里找到了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