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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江诗潮・第205期】谈诗说词:王义胜两忘室诗话之五(总566期)
作者简介

王义胜,上海诗词学会会员。1945年生,明代名臣王鏊后代,家学渊源,父、祖、外祖父等国学功底深厚。作者先后整理、笺注了《重桂堂集笺注》《王鏊诗集详注》《渊雅堂全集》等著作。《渊雅堂全集》列入国家古籍整理出版专项经费资助项目、江苏省“十三五”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

两 忘 室 诗 话

申江诗潮

瞿式耜浩气吟

余素敬重古代忠义之士,每过其墓茔、祠庙或故居,必拜谒之。海虞瞿式耜,吾尤敬重者。其墓在常熟虞山之巅,至今保护良好,规制依旧,或能使吊墓者一发古之幽思。余尝有虞山谒瞿忠烈墓诗,曰:

层层青绿围孤墓,太息当年战局残。

独木焉能撑突兀,危城孰赖保平安。

精忠报国重重恨,就义赓诗句句寒。

留得丹心千古在,人生一死不艰难。

未料有读者质疑,就义前如何还能与人赓诗?然此为事实,史书及瞿之遗著,皆有记载。瞿式耜,字伯略,一字起田,别号稼轩,生于明代亡国之际,清军陷北京后,拥立桂王朱由榔称帝,企图维持明代正统。清军南下,与何腾蛟等率军抗击,终因朝廷腐败,军心涣散而失败。清 顺治七年、南明永历四年,清军围攻桂林,瞿稼轩决心“城存与存,城亡与亡。”城破之时,“秉烛危坐”于桂林署大堂,从容被俘。次日,都督张同敞至桂林,亦被俘。二人囚系一处,宁死不屈,赋诗明志,后人收录此时二人诗及唱和之什,汇编为集,名曰《浩气吟》。内共五十余首,兹择若干如下。庚寅十一月初五日闻警,诸将弃城而去,城亡与亡,余自誓一死,别山张司马自江东来城,与余同死,被刑不屈,累月幽囚,漫赋数章,以明厥志,别山从而和之:

其一

藉草为茵枕块眠,更长寂寂夜如年。

苏卿绛节惟思汉,信国丹心只告天。

九死如饴遑恤苦,三生有石亦随缘。

残灯一室群魔绕,宁识孤臣梦坦然。

其二

已拼薄命付危疆,生死关头岂待商。

二祖江山人尽掷,四年精血我偏伤。

羞将颜面寻吾主,剩取忠魂落异乡。

不有江陵真铁汉,腐儒谁为剖心肠。

别山和诗:

其一

棱棱瘦骨不成眠,祖德君恩四十年。

腰膝尚存甘作鬼,死生有数肯呼天。

迭山欲附文山烈,苏武休思汉武缘。

蹈镬撩衣谈笑里,何须血泪更潸然。

其二

异国凋零非故疆,首阳一死尚留商。

舌存不信乾坤去,臂断宁同儿女伤。

胡语可怜原汉语,帝乡无路是愁乡。

幽魂应变天边月,照见孤臣铁石肠。

唱酬共一十六首,不能多录,然已是声声血泪。二人殉难后,其诗外传,并被瞿之后人收录付梓,保存至今。二人在桂林殉难之地,有巨大摩崖石刻纪念之。而后世诗人文士吊祭之作亦不可胜数。其中有太仓陈瑚瞿稼轩挽辞:

其一

残山剩水强支持,回首中原竟属谁。

锁钥无人诸将去,衣冠有主二陵知。

书生义尽平原日,丞相名成柴市时。

子自殉亲臣殉国,一门忠孝是吾师。

其二

平陂天运亦人谋,一柱于今砥浊流。

招隐东皋看旧业,筹边南国想高楼。

中营星陨千秋恨,辽海魂归万里愁。

不是别山司马在,下泉含笑共谁游。

其三

五载经营志未平,溶江半壁老空城。

曾无将相甘薪胆,但有门庭起斗争。

千古人伦存主仆,一时吾道见师生。

吕蒙后死无多日,枉与人间骂姓名。

其四

昆湖家世浚源长,耕石还余旧德堂。

山水烟云环丙舍,琴书冰雪照匡床。

僮亡散佚丹青尽,僧老留存翰墨香。

令子文孙工继述,不烦眢井铁函藏。

其三之结联,“枉与人间骂姓名”,应是指投清之钱谦益,瞿是钱之门生,有师长如此,有弟子如此,真堪一叹。再说一句,当今瞿墓与钱墓俱存,然其规制、环境之别,乃天壤之别,千古人心之背向可知也。


申江诗潮

纪官军残杀百姓诗

历代寇乱,百姓不但为寇贼所残,也为官军所残。清咸丰丁巳,一股太平军因攻南昌不下,变计图闽。陷邵武、浦城,战火炽烈。然清军之刀却挥向无辜之百姓。有郭式昌《延平军营所见》:

阵云阴阴作愁色,东溪一夜溪水赤。

滩头石碎挂死人,死人多于滩头石。

我来维舟延福门,路旁纷纷走避贼。

中有一老哭且行,鲜血新疮在右额。

自言家近幔亭峰,庐井年年习兵革。

红巾三度入闽关,九曲溪山遍荆棘。

今年无贼有戍兵,妻子流亡暂归息。

谁知将军率虎狼,葛伯先夺耕夫食。

乱军纵火焚山庄,牛羊鸡犬皆烹磔。

君看溪边流死人,尽死官军非死贼。

郭式昌是清廷大吏,曾任金严衢道署按察使,但能公允立言,仗义为民,毫无忌讳,是诗人正直良心使然。诗所描写之处,正是武夷山周围,其地风景如画,不啻人间天堂耳。凡人读此诗孰能不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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