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女人，真是活得太不争气了！

前几天，根据聊斋故事改编的五音戏《云翠仙》又在淄博剧院上演了。这部戏讲的是一个爱慕读书人的狐狸精云翠仙为报书生梁有才的救命之恩，变成了一个美女想嫁给他。下山后发现他生活陷入绝境，自己寻死了。云翠仙舍弃了修炼半生的仙丹救了他的命，还给他盖了好房子让他成了有钱人，可以安心读书。谁料他被功名利禄迷昏了头，一心去攀附结交权贵，被人灌醉稀里糊涂就把怀孕的妻子典当给了恶霸赵世虎做妾。还是狐仙姐妹们仗义出手，惩治了恶人，让他们远走高飞，过幸福的生活去了。

这部戏看了无数遍了，每次看都会替云翠仙不值。这么个男人，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为他付出？在山里快快乐乐修仙得道不好吗？

刚好我喜欢的一个作者何日君回来，发了一篇文章也提到了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她说，穷男人知道凡间的女子帮不了他，所以编些鬼狐神妖变成美女的故事。而黄梅戏《小辞店》里讲的是凡人的故事。一个女的，在一个男的面前，怎么可以把身段那么低，简直要低到泥里去，简直是让人看得鼻子都气歪了。

恰好我熟悉《小辞店》这部戏，就去留言了。

单从一部传统戏的角度来说，这是一部考验唱功的好戏，严凤英、马兰、韩再芬的各个版本的唱腔和扮相都很美。我听了好多年，也学了不少唱段。那些戏词在肚里都已滚瓜烂熟。但是那个故事，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确实是挺不给女人争气的。

并非是柳凤英自甘下贱，那个年代的人，生在那样的环境里，她又有什么办法呢。那是个男权的时代，男人是“春三月发青的杨柳”，女人就好比“荒地的草，哪有日子出头”。

柳凤英一个人在十字街头经营着宾馆饭店，是当地生意场上的女强人，在今天好歹也能加入个女企业家协会的。只可惜她命不好，嫁了个丈夫喜欢赌博喝酒，整天不着家，丢下一摊子生意让她一个人忙里忙外。女人无依无靠，一身的寂寞凄凉之意。恰好店里来了个同样婚姻不幸、赌气离乡做生意的蔡鸣凤，又比她丈夫温柔体贴，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柳凤英真的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那么多人撩她也没动心，却独对蔡鸣凤情有独钟：“就是那正人君子奴心也不爱，就是那富豪客小奴家也不贪财，也只有蔡客人令人可爱，瞒公婆和丈夫私配了鸾偕……”我猜主要是蔡鸣凤长得好看的原因吧。

瞒着她的公婆和丈夫，两个人相爱了三年。他做生意住她的店，她不仅不收食宿费，还倒贴，给了他一个妻子能给他的所有照顾。蔡客人的口中饭，身上衣，哪一样不是她精心张罗。没想到的是，一腔柔情，万般缱绻，却敌不过一封家书一个恶梦。蔡鸣凤做梦梦见有人拿菜刀砍自己的头，于对于自己和柳凤英不为世俗所容的关系产生了疑虑，以为有人容不下他，加上又收到了乡邻捎来的岳父的书信让他回家，他就想抛下她，逃离这里，回家乡去和妻子团聚。

正沉浸在幸福中的柳凤英真是晴天遭到雷劈——三年前你刚来时我问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没有父母兄弟也没有妻子，这会儿怎么出了来了这么多人？她还以为是自己的服务不够周到，或是哪里得罪了他，自我反省了半天，问了又问，也没问出个结果。

面对这个扯谎骗了她三年的人，她也不怨他恨他，只是凄惶无助：“哥回家丢得我如何是好？” 蔡鸣凤说什么？“穿红的来，穿绿的去，比我更高（自然有更好的人来陪你）”柳凤英答：“穿红的来，穿绿的去，哪有我的哥哥好？（我就认准了你了）”

她声泪俱下，再三恳求他留下，蔡鸣凤不为所动。她又想扔下生意跟他走：“我情愿跟我的哥有大做小……”只要能他在一起，她情愿做妾，然而蔡鸣凤却畏惧人言，不敢带她回家。

于是她万般无奈，给他带好三百两白银的盘缠，把鞋啊袜啊衣服啊零钱啊打进包裹，送他送出十几里开外。一路叮嘱了又叮嘱。谁想眼千小心万小心，不走运的蔡鸣凤回到浠水县老家，刚进家门就被藏在家里的奸夫用菜刀砍死了。

这个男人辜负了柳凤英的深情似海，确实算不得“好朋好友”，他们本来是患难中抱在一起对抗世俗互相取暖的人，但是他却半路做了逃兵。他以为抛弃了这个爱他的女人是避祸，没想到却是回去找死去了。

柳凤英爱他爱到死去活来，自从他走后，什么都没有心思干，从春天等到秋天，没有等到他再来住店，却等来了他托梦的鬼魂。然后她就不顾路途遥远，跑去他的家乡帮他告状鸣冤，只落了个伤风败俗的罪名披枷带锁被官府充军发配，然后一头碰死在蔡鸣凤坟前墓碑上，结束了一个美好的女人并不美好的一生。

也不怪何日君生气，他可能从来也没有爱过她，他只爱他自己。哪有什么爱情，不过也是旅途寂寞找个人取暖罢了。和你好时，送个玉镯翠花，说几句甜言蜜语，一旦和自己的利益有冲突，他撇下友军撒腿就撤，才不管他走了以后你怎么活。柳凤英将真情错付了这样一个薄情的男人，还为他搭上性命，真是不值得。

黄梅戏里面，这样的女人还真不少。她们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了拯救男人，为男人牺牲的。

《天仙配》和《牛郎织女》自不必说，都是天上的仙女看上人间的穷男人，下凡来给他们送温暖。《女驸马》中的凡人女子冯素贞为了穷书生李兆庭，先是送银子资助，再又是冒名顶替帮他考个状元救他出狱和他结婚。

戏曲中的女人，都是男人雨中的伞，雪中的衣，秋后的扇，垫脚的石。

而男人呢差不多都是一个德性，一旦得志就把女的给舍弃了，甚至嫌她挡路要害死她。《秦香莲》是这样，《泪洒相思地》中王怜娟更是这样，她被张青云始乱终弃，最终生下孩子客死他乡，还连累自己丫环被割了舌头，简直惨不忍睹：

“我为他，神思恍惚懒梳妆

我为他，身担不孝瞒亲娘

我为他，被父推入西湖内

我为他，连累小菱遭祸殃

我为他，当饰卖衣作路费

我为他，抛头露面走羊肠

我为他，途中受尽风雨苦

我为他，举目无亲落他乡

我为他，客店当作安身处

我为他，黄花闺女把孩子养。”

何日君评黄梅戏中处处透着这种男的占尽便宜的思维。这可能和以前的戏曲编剧都是男人的原因有关。不过，这些戏也不能一概而论，编戏的人也是想通过一些女人的悲惨下场来警示广大女性小心，不要轻易相信男人吧。

黄梅戏中也不是没有喜欢弱势女子的好男人。《莫愁女》中的徐澄公子，爱上了由千金小姐沦落为丫环的莫愁，却被祖母逼着娶了相府千金，他说爱莫愁的眼睛，相府千金就设计弄瞎了莫愁的眼睛，害得莫愁投湖自尽，徐澄也为了莫愁徇情了。遇上个好男人，下场也是这么惨，莫愁女的故事，更是赚足了观众的眼泪。

真庆幸现在的女人们生在了好时代啊。如果柳凤英、秦香莲、王怜娟、莫愁这些女人，生在现在这个年代，一定会先搞事业，成为女企业家、女艺人，女作家、女诗人，好好爱护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腿，自己的生命。男人嘛，先一边去。再也不要为了他们，让自己活得那么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