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有本心

  经过办公楼下面的一个花坛，远远见里面开了一片细细碎碎金黄色的小花，走近了细瞧，小而单薄的，是苦菜花，花朵稍大一些的，是蒲公英。摘了几朵黄花一路嗅着，熟悉的清香扑面而来。这些花，是在田野中最常见的。是什么时候，一阵狂风裹着尘沙呼啸而来，把几料种子洒落在此？于是它们便在这里发芽生根，开出了这一小片金黄色的本该生长在乡野间的花朵。在喧嚣的城市中，这些小花朵静默无闻地自开自落，而它们带来的那种亲切感，却是那些人工栽培的花草所不能比拟的。

愿意亲近这些自然中有生命的东西，喜欢看它们颜色不同、形态各一地随意生长，喜欢它们叫起来就觉得象是乡村女孩一样朴素的名字，喜欢远远地嗅到它们散发出的淡淡清香……

曾因一句“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爱极了严蕊词。于繁华中向往自在山野的女子自古有之，黛玉曾说她是个草木之人，看起来也是不无道理的吧，那些金银珠翠光华灿烂，只是些冷冰冰的没有生命的物什，是富贵和显赫的陪衬。而草木，宠辱不惊，只要有扎根的贫瘠土壤，再加上一点雨水和阳光就生长得蓬蓬勃勃千姿百态，还有什么，比这自然的生机更让人心生感动呢。

草木之人，粗茶淡饭喂养出来的是一种朴素的情怀，荆钗布裙随意散发的是草本植物的味道，与自然为一体，更加贴近生命的本质。

“我原该在山坡上牧羊，我爱的男儿骑着马来时，会看见我的红裙飘扬 ……”当年初读席慕蓉诗，这样的句子竟让我怅然。曾经以为，可以做一个安贫的农妇，庭院里饲满鸡鸭，坡上放三两只牛羊，一生和平安稳，一生与草木相守。然而身如飘蓬，流离辗转，却似蒲公英随意飘落在这一处砖砌的花坛中，做了钢筋水泥的囚徒。

带着一身的泥土进城，几十年间城市里的各种风声光色始终洗不去一身的青草味道。这些奔流在血脉中的青草味道，自皮肤中渗透出来，浸透棉布质地的衣服，也洒落在一点一滴堆积的文字中。凭着这青草的味道，我的同类，和灵魂上的亲人，可以轻易地从人群中将我辨认出来。

多年前在论坛涂抹文字的时候，随意地用了一个叫做“青青”的名字，我的朋友们都喜欢这样一声声地唤我：青青，青青，青青姐姐。忽然很感动于这样被人呼唤着的感觉，似乎每一声，都沾染着青草汁液的味道，仿佛是在开着星星野花的山坡上，一回头，看到挽着竹篮的女伴遥遥地招手相引，而身后远处的村庄，缕缕炊烟正起。“青青”，也许是我轮回中在哪个青草坡上遗下的名字，在今世又重新被想起吧。无论容颜如何更改，我知道，那草木之心，始终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