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班路过的一个路口,经常看到一个老太太在那里,一手端个搪瓷缸子,一手指指点点,有时站着,有时跪着,两眼怒视前方,满脸泪水,不停地哭诉着什么。她的旁边,有一辆盛着旧纸箱旧报纸的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秤,看样子像是收废品的。这么冷的天,她穿着厚厚的棉袄,外面还裹了一层塑料布,仍然是在那里连哭带说,滔滔不绝。
刚开始看到她的时候,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冬天的黄昏,她跪在人行道上的路灯下,对着远处一家饭店的门,又哭又喊,听她说的那些又死人又什么的,以为是有什么天大的冤屈,想走近她去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但是她恶狠狠的看着我,冲我挥手,让我滚,我就只好滚开了。
后来再看到她在那里,就已经司空见惯。想不通这个老太太她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变成这样的?她家里还有什么人?为什么会让她天天这样的在街头哭喊呢?据说也有媒体的人关注过,说她家就住在附近,精神分裂,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还看到网上有人说,她孩子不孝,把她赶出了家门。想想这人间,有太多的苦难,我们却无能为力,真是有点悲哀。
小区附近市场上有个摊主也是位老太太,不过她精神正常,笑容可亲,为人随和。我去买水果,差几毛钱是整数,她说不找钱了再给你放上个吧,我说怎么都行啊,她说看你这么好脾气我给你多放几个。
听口音是和我来自一个县,一问果然。她家是高青青城的,儿子和媳妇在这里买了房安了家,她和老伴也就跟着过来摆摊卖起了水果。
买完了水果,和她闲聊了几句。
问她是否春节要回家去过?
她说要干到腊月底得回去啊,虽然家里没有老人了,但是还大姑子小姑子的去串门。不过也不和过去一样麻烦了,现在咱们老家过年走亲戚的都不挨家吃饭了,就是开着车拉一车礼物,到一家放下礼物坐一会儿就走。她儿子有十个姑,一天就能走完。
我们又感叹说现在生活好了,过年的风俗也不和过去一样了,过去我们家乡人穷的,只有过年才能走亲戚吃点好的,才能穿上件新衣服,现在天天吃的又不错,也不愿在亲戚家吃些大鱼大肉的。
她说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些,现在有些年轻人就没经过,不知道那时候啥样。结果一论起年龄来,她是六二年的,比我只大了八岁。我还差点叫人家大姨了。
她说一说起以前过年的事儿,她就伤心。她小时候可惨了,十一岁就没有了娘,家里有五个孩子,过年时的衣服鞋袜都没有人做,她爹请上要饭的来给他们做。想想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她娘没的时候,她下面有个妹妹七岁,弟弟三岁,上面有个哥哥有个姐姐,可惜和她不是一个娘生的。只可叹她的爹爹苦啊,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把他们五个孩子拉扯大。
她说小时候有时可恨自己的娘了,才活了三十八岁,查出来肝癌没有一年,就把他们丢下自己走了。可是又一想吧,那也不能怪她,她自己也不愿意的呀。
我问那就没有再找个后娘吗,她说也找过一个带着个小女孩的,人又懒,两家人又不一条心,过不成块,在她家呆了一年就走了。
她说她的爹爹真是能干啊,天天在外面放羊,靠着吃苦,让一家人过上了村里数一数二的好日子,别人家都是土坯房的时候,她家就盖起了青砖瓦房。她姐姐出嫁的时候,她爹陪送了一鞭羊,她出嫁的时候,她爹又陪送了一鞭羊,她婆家的好日子就是靠着她的嫁妆过起来的。
我问一鞭羊是多少?她说不一定,有时候是三十只也许是五十来只。
我说那你爹人真好啊,有两个儿子,还对女儿这么好。
她说可惜了,我那爹也没捞着享福,五十来岁就没了,胃癌。整天放羊,吃不好喝不好累坏了啊。想起来心里就疼得慌啊。
她又说你真有福气啊,父母都在。
我说我的父母都是七十来岁的人了,一个心脏不好,一个腰椎不好,今年也是又动手术又住院的,现在都离不开药了。
她说那也是好的啊,有父母在,就有娘家可回。
这时候有人来买水果,她擦着眼泪就去招呼顾客了。
我离开的时候,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剜了一下一样。在这冬天的黄昏,春节将近,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一生的辛酸过往,让我的心觉得格外凄凉。
算算她没有娘的那一年,我才三岁呢,我没有办法让时光倒回去,安慰那个失去了亲娘的十一岁的小女孩儿,也没有办法去安慰那个孩子刚三岁又失去了亲爹的女人。甚至在这个黄昏里,当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向我讲起她的辛酸的一生,除了陪她掉几滴眼泪,我也没有办法去安慰她什么。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若不在了,无论你五十六十,每到节日时,想起来仍然是伤心的。
想想那个精神失常在街头哭诉的女人,也是母亲啊,希望她会被自己的孩子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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