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奎东||家乡的玉米苞叶

上周，老家的表姐寄来了一个快递，鼓囊囊的一个大编织袋，看起来很沉的样子，但是拎起来并不吃劲。连快递站的大姐在交给我的时候都忍不住问了一句：里头装的啥呀？

我回答说：是玉米叶。大姐更吃惊了：玉米叶，咱们这儿没有吗？还大老远的寄，为啥啊？干啥用啊？

这一个大编织袋掂着将近十斤，从老家一路拔山涉水而来，光快递费就要好几十块，难怪大姐有这样的疑问。

拎回家的路上，我的心里充满了温暖与感动。玉米叶看似简单，但制作麻烦。先把剥下来的玉米叶修剪得两头整齐，然后在膝盖上用手压平，一张一张地叠起来，当积攒到一定数量后，就用针线串成串， 挂在通风的地方晾晒。晒干后的玉米苞叶，外表的颜色由青色变成金黄，看起来朴素无华、质洁高贵。

玉米苞叶晒干后轻如鸿毛，这一袋十斤左右，表姐两口子得费多少功夫，起早贪黑，一张一张，聚沙成塔，最终攒成这沉甸甸的一大包。

我老家是烟台栖霞，每年到了玉米丰收的时候，老家的亲人们就会把玉米包叶一点点的攒起来，或装进编织袋或者纸箱里，不远千里快递发给我。

因此，多年来无论是蒸包子还是蒸馒头，我从来不用棉布笼布，因为清洗时是个麻烦事。有表姐一家一年四季源源不断供应的玉米苞叶，所以我一直都是用的玉米叶当笼布，习以为常。

由于面粉本身具有粘性，所以蒸好了的包子或者馒头，在蒸笼里经过一番水深火热的洗礼后，就与玉米苞叶完美地水乳交融、合二为一。暂且不提做的面食好不好吃，仅是看到每个面食底下都带有一对一专属的玉米苞叶，以及苞叶本身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就足以让人眼前一亮、垂涎三尺了。

在老家，收获下来的玉米全身都是宝，玉米粒自不必说，脱粒后的玉米骨芯既可做烧烤木炭，也可做柴烧，玉米须还可以当茶饮，就连玉米苞叶都被心灵手巧的家乡人开动脑筋做成了笼屉布。

我至今也不知道，除了胶东一带，是不是还有别的地方的人，也是这样不谋而合、变废为宝，把不起眼的玉米皮做成笼屉布？

我从网上看到过，这种玉米苞叶在胶东集市上有人出售，论斤卖，一斤差不多20元左右，这个价钱我觉得太低太低了，低到了尘埃里：

一张张玉米苞叶只有晒干了才能够长期储存，否则就会长毛发霉。晒干之后的玉米苞叶轻飘飘的没有分量，要积攒多少才能凑足一斤？几十张还是几百张？

曾经有一年，玉米上市，早市上有许多农户开着机动三轮车摆摊叫卖，生意不错，引来不少大姐大妈们购买。

我动了好奇心，想自己也尝试一下，这样子就不用再麻烦表姐俩口子辛辛苦苦为我费功夫制作了。

我买来若干玉米棒子，小心翼翼地把外皮剥下，选择贴近籽粒的那几张叶子，用手捋平。谁知“啪”的一声，玉米苞叶从中间一分为二，又尝试了若干张，都是以失败告终。

我百思不得其解：家乡人究竟是用的什么办法，才能使这一张张看似桀骜不驯的玉米叶变得绕指柔？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其实一方水土更养一方庄稼。家乡的玉米苞叶，也只有在家乡人的手中，才会乖乖地收敛起坚硬的个性，变得服服帖帖。

有一次，我在家蒸包子时，恰好有个要好的朋友来访。当一锅冒着热气的包子出笼时，她好奇地瞪大眼睛大呼小叫：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你们胶东人太有才了，竟然想得出用玉米叶做笼屉布，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让朋友趁热赶紧尝尝，能吃几个是几个。她就着咸菜，一口气吃了好几个才停下来，连连说，光看着包子底下垫的这个玉米叶就食欲大增。

朋友平时信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想着拿回去一些做给家人吃。她临走时我送给她两串，她喜笑颜开，比请她吃大餐还要高兴，像是得了什么稀罕宝贝。

后来她打电话告诉我，那些玉米苞叶她太喜欢了，且用且珍惜，这次用了洗洗晾干，以备下次再用，舍不得像我一样只用一次就丢弃。用她的话说，用一张就少一张，要有节约意识。

家乡的玉米苞叶，凝结着家乡人朴素的奇思妙想，动手动脑的聪明才智，更寄托着家乡亲人对我深沉的牵挂和思念。

每当我给家人制作面食时，从编织袋里抽取一张张礼轻情意重的玉米苞叶，我仿佛嗅到了玉米苞叶那特有的清香味道，带着泥土的芬芳，那是家乡山山水水的气息，更是浓得化不开的乡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