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性格如何,爱好什么,有没有过初恋,一切的一切,我们都无从得知。仅仅从她带进宫的丫鬟名叫抱琴来推测,她可能喜欢弹琴,得出这个微弱的、不十分可靠的结论。
元春的进宫,完全是为了家族所作的牺牲。在她的时候,贾府已经失去从前的地位,不能像贾敏一样,给女儿选择一个可能与她琴瑟和谐、恩爱一生的丈夫,而只有把她送进皇宫,去充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史,去进行漫长的、几乎看不到曙光的奋斗。
万幸,元春的奋斗取得了阶段性成果,被封为妃,贾府有了政治靠山。从封妃来看,元春是有头脑、有手腕、有才干的,否则不会入宫多年之后,被皇帝看中。
一个有头脑、有手腕、有才干的皇妃,中年而亡,临终时她会想什么?她最不放心的是什么?
当然是家族,这个她为之付出了一生、牺牲了全部、却只换来“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的家族。
在这个家族里,男子是没什么指望了。我曾屡次分析过,好道的贾敬(这时已经死了)、荒淫贪婪的贾赦、道学而颟酐的贾政、放荡的贾珍、缺少才干的贾琏、沉溺脂粉的贾宝玉、委琐小气的贾环,实在没有谁能够担负起保全家族的重任,更不用说重新振兴了。
在那样的男权社会里,女子想做一番事业、想发挥作用,还是得通过男子。除了被折磨而死的迎春、远嫁离去的探春,以及“孤介太过”的惜春,贾家能够指望上的,只有媳妇们。从宗法的角度来说,她们才是贾家人,比元迎探惜四位,更紧密地与贾府联系在一起。
尤氏“过于从夫”,李纨“尚德不尚才”,王熙凤的才干并不如她自以为的那样出众。况且经历了一系列打击之后,王熙凤开始收敛锋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况且她从前犯下的罪恶已经足够毁了她。在这个时候,贾府需要的是一位能干的、没有前科的媳妇,来支持门户。而这份责任,就落到宝玉妻子的身上。
无论从家族前途考虑,而是从姐弟之情考虑,元春临终,最惦念的一定是宝玉的婚事。她当然知道家里寄居着两位才貌过人的少女,是宝玉妻子的首选。
黛玉有没有管家才能暂且不说,她的让人一见可知的病体,是元春摒弃的首要原因。哪怕是拖着一时不会死,病病秧秧的没有精力管家。还有更重要的:黛玉的症状很像是肺结核,而清朝人已经普遍知道传染病的危害——晴雯病了,李纨就叮嘱小心别过给了别人——元春一定担心她会传染给宝玉。
以元春和宝玉特别深厚的、像母子一样的感情,她不选择黛玉岂止是合情合理、简直是天经地义。摒除了黛玉之后,宝钗就脱颖而出,因为已经没有时间和条件,再选择更适合的名门淑女了。
我们一直怀疑,金玉婚姻是谁做出的决定。贾母肯定不愿意。王夫人肯定愿意而不敢轻举妄动:宝玉因为晴雯被逐而病倒,黛玉当然比晴雯更重要。强迫宝玉娶别人,几乎就是谋杀黛玉,也相当于间接谋杀宝玉。王夫人再无情冷酷,她也不敢冒这个险。
如果由元春出面,当然也会破坏姐弟感情。但元春临终遗命,给她的决定蒙上凄凉伤感的色彩,宝玉心里再不愿意,也无可奈何了。
命赐婚宝玉宝钗,是元春为家族做的最后一件事。从家族角度来说,她的考虑是正确有、建设性的。但是,她毕竟低估了这个“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的弟弟的“不肖”程度:宝玉不错是遵命结婚了,但却在婚后弃妻而去,撒手红尘。可是,这是后话,是元春去世以后的事了,她已经管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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