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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风气通于肝”理论
“风气通于肝”首见于《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文曰：“东方生风，风生木，木生酸，酸生肝……神在天为风，在地为木，在体为筋，在脏为肝……天气通于肺，地气通于嗌，风气通于肝，雷气通于心，谷气通于脾。”《黄帝内经》（《内经》）将风、木、肝紧密相连。风生木，肝属东方木，春应肝，故肝受春气的滋养，如张景岳言：“春应肝而养生”。每个季节都会出现相应的气候，正常的风气有升发之性，万物得之则生机蓬勃，故肝与风气在生理上相通。《素问·五运行大论》又曰：“风伤肝，燥胜风。”风气可以养肝，然风气太过与不及皆可伤肝，而为风邪。《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第一》曰：“夫人秉异常，因风气而生长，风气虽生万物，亦能害万物，如水能浮舟，亦能覆舟。”《灵枢·九针论》曰：“四时八风客于经脉之中，为瘤病者也。”《诸病源候论·积聚病诸候》又曰：“积聚者，由阴阳不和，府藏虚弱，受于风邪，搏于府藏之气所为也。”指出机体因正虚邪盛，脏腑阴阳失和，一则易受外风侵袭，二则易使瘀血、痰湿、癌毒等有形之邪壅遏于经脉之内，经络受阻，引发风气内动，而成积聚。肝风内动，挟痰、湿、瘀、毒，遍及全身脏腑经络，或滞于脏腑，或流于经络、筋骨等，而成转移瘤。可见肝与风气在病理上相关，风邪伴随原发性肝癌发生发展的整个过程，也应配伍风药进行治疗。
2 风邪、风药与原发性肝癌
2.1 风邪与原发性肝癌：同类相感、同气相求
《素问·风论》曰：“风者，善行而数变……故风者，百病之长也。”风为阳邪，其性轻扬开泄，主升、主动，善行而数变，易袭阳位；风为春季的主气，与五行中的木相对应。肝在五行属木，为阴中之阳。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肝风》中言：“肝为风木之脏，因有相火内寄，体阴用阳，其性刚，主动，主升。”肝为风木之脏，肝藏血属阴为体，肝气疏泄属阳为用，体阴而用阳，易升易动，与风性相类，同类相感、同气相求，则风邪最易侵袭人体，与肝癌的发生密切相关。
2.2 风药与原发性肝癌：药和而易入
风药由来已久，然其定义及分类并不明确，至今未形成统一的标准。李东垣在《内外伤辨惑论·卷下·重明木郁则达之之理》中提出风药名称：“味之薄者，诸风药是也，此助春夏之升浮者也”。王好古在《汤液本草·卷一·药类法象》中曰：“风升生，味之薄者，阴中之阳，味薄则通，酸苦咸平是也。”风药之名取法自然，具有上升外浮、发散疏达特点。大多医家认为，风药具有升、散、窜、动的特点，具备辛散、升阳、托举、燥湿、引经的功效，能够疏散外风或搜剔、平息内风，是用于治疗属中医学“风证”的一类药物，可治内外诸风、外感表证及内伤杂病等。风药在肿瘤中应用较为广泛，动物类风药中应用较多的为虫药，研究表明，虫类药能改善血液流变性、抑制血小板活性、抗凝、抗血栓、消除微循环障碍，从而发挥抑制肿瘤、抗复发转移的作用。植物类风药可见于花、叶、根茎、枝、皮、种子等，入肝的风药临床常用柴胡、川芎、白芍、赤芍、茵陈、龙胆等。
风药轻扬开泄，其性升浮发散，可调节人体脏腑经络、运行气血津液，具有疏调一身气机、振奋人体正气的作用，“以通为补”扶助正气。风药性走窜，善上行且走而不守，具有导向、引经作用，能引导药物直达病所而发挥治疗作用。风药在人体内能够发挥风的性能，宣畅气机之升降出入。风药入肝经，疏泄气机，升发阳气，以助肝木调顺，气血畅达。肝癌细胞易扩散、易转移的生物学行为，与风药“引经”、善行走窜的特性相类似，用风药疗之，病邪与药同类相感，药和而易入。
3 肝癌分期辨治
3.1 肝癌形成前期
在我国，原发性肝癌大部分是在病毒性肝炎、肝纤维化、肝损伤等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其发病与病毒感染、饮酒、饮食不当、情志失调等相关。中医学认为这些因素属于外来邪毒，人体长期暴露于这些病理因素下，易酿生湿热。肝癌形成前期，肿块尚未形成，多以邪实为主。《临床指南医案·卷五·风》曰：“盖六气之中，惟风能全兼五气……盖因风能鼓荡此五气而伤人，故曰百疾之长也，其余五气则不能全兼，由此观之，病之因乎风而起者多也。”风邪为六淫之首，只有风能全兼其他五气；风邪为百病之长，风性善行而数变，且风气通于肝；风邪袭肝，肝失疏泄，最易携湿热邪气阻滞肝脉而致肝病。此时顽痰瘀血尚未固结成块，《素问·至真要大论》提出“风淫于内，治以辛凉，佐以甘苦”，治疗上多用龙胆泻肝汤，在祛除邪气的同时，应当配伍风药，根据患者病情不同随症加减用药。临床中应用较多的祛除外风的药物，如防风、羌活、独活、白芷、葛根、升麻、威灵仙、茵陈、龙胆草，以及入肝经且能引诸药入肝的柴胡。因该类风药具春生之象而能通肝气，性善走窜能通畅内外气机，从而给邪以出路。现代药理研究表明，许多风药如防风、升麻、葛根、柴胡、威灵仙、茵陈、龙胆草等具有抗肿瘤作用。另外，菊花、牡丹皮、栀子、钩藤、天麻制肝阳，蒲黄、五灵脂、当归、赤芍活血，半夏、天南星、胆南星化痰浊；肝病的发生与情志因素密不可分，可酌加疏肝解郁之品，如川楝子、木香、香附、郁金、乌药等。
此期外来邪毒入侵当为首因，病邪尚未深入，治疗相对容易，应以祛除外风为主，使邪从外而解，给邪以出路。然临床中患者最易忽视，缺乏规范治疗意识，肝癌一旦发生，预后一般较差。因此应防范于未然，在肝癌形成前期，重视基础疾病的治疗，顾护肝功能以及情志疏导，规律服用抗病毒药物，戒酒，调整饮食起居，定期检查。
3.2 肝癌形成期
此期肝癌肿块已经形成，尚未发生转移。《圣济总录》将“瘤”定义为：“瘤之为义，留滞而不去也……郁结壅塞，则乘虚投隙，邪瘤所以生。”正气虚则病邪乘虚而入，痰、湿、瘀、毒等病理因素相互搏结，致肿瘤发生。肝脏体阴用阳，肝藏血属阴为体，肝气疏泄属阳为用。肝脏受外邪、情志、饮食所伤，或素体本虚，使肝体用失调，肝肾阴虚，肝气太过而无以制约，产生一系列肝风内动的表现；或瘀血、癌毒等有形之邪乘虚入肝，壅遏于经脉之内，经络受阻，影响肝的疏泄功能，引发风气内动。
肝癌形成期，风气内动，肝气太过，邪气亢进，若以扶正为主，恐补力太过易闭门留寇，无法给邪气以出路，故当攻则攻，治以搜风剔络、化瘀解毒为原则。风药中的虫类药具有搜风剔络解毒的功效，在肿瘤治疗中疗效显著。虫类药性善走窜能够活血，一方面宣畅气机，气行则血行，直接推动血液运行而起到活血之功，另一方面善于疏通血络，化解脉中瘀血而起化瘀之效，血脉通畅则肝风易除。搜风剔络可用土鳖虫、全蝎、蜈蚣、斑蝥等虫类药物，清热解毒可用龙胆、茵陈、半枝莲，活血化瘀可用桃仁、当归、赤芍、川芎等。另外，肝木正旺，最易客犯脾土，使肝胃不和，故治疗上当兼顾脾胃，以减少病传他脏的机会。尤其对于行手术治疗的患者，正气耗伤，故应在祛邪的基础上，酌加健脾养血、养阴柔肝的药物，扶正与祛邪兼顾。药用茯苓、陈皮、莱菔子、猪苓、白术健脾利湿，人参、黄芪健脾益气，当归、白芍养血。复方斑蝥胶囊联合外科手术、肝动脉栓塞化疗术（TACE）或射频微波治疗术，可应用于原发性肝癌的治疗，研究证实其具有抗肿瘤活性、提高肿瘤患者免疫力的作用。复方斑蝥胶囊由斑蝥、人参、黄芪、刺五加、三棱、半枝莲、莪术、酒萸肉、女贞子、熊胆粉、甘草等药物组成，具有破血消瘀、攻毒散结的功效，不仅能祛除气滞、血瘀、痰凝、湿毒等邪气，还能大补元气，重塑机体阴阳平衡。
此期肿瘤尚未发生转移，治疗上以攻邪为主，同时应警惕肝病传脾，兼顾脾胃。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加用逍遥散养血柔肝、健脾益气，或用四逆散疏肝理脾；肝功能破坏较为严重时加用大柴胡汤；邪气亢盛，黄疸以阳黄为多见，加用茵陈蒿汤或栀子大黄汤。对此期进行积极治疗，可直接影响患者预后，防止肝癌进展。
3.3 肝癌复发转移期
肝癌患者确诊时近70%已是晚期，发生转移，预后较差。侵袭、转移是恶性肿瘤生物学行为最本质的特征。中医学认为，“转移”是肿瘤细胞从原发部位扩散到继发部位，并在该处形成继发瘤，继而影响全身气血运行。转移瘤这种流窜、走动的行为与风邪“善行而数变”的致病特点相似。肿瘤晚期，机体正气已损，气血阴阳失调，使风从内生，引发肿瘤转移。有学者已认识到“内风暗旋，肝风内动”为恶性肿瘤转移的发病机制之一。《临证指南医案·中风》言：“精血衰耗，水不涵木……肝阳偏亢，内风时起。”肝肾同源，肝属木，肾属水，肝藏血，肾藏精，精血互滋互生，肝癌晚期已损及肾脏，肾阴亏于下，水不涵木，肝阳上亢，最易引动肝风，使肝风内动，在治疗上以滋补肝肾、柔肝息风为主。以熟地黄、制何首乌、牛膝、杜仲、石斛、胡麻、制龟甲、制鳖甲等滋阴潜阳，五味子、龙骨、牡蛎以摄阴；阴阳并损，加用温润之品，如沙苑子、枸杞子、肉苁蓉、当归等。此时肝癌大多已广泛转移，疼痛往往为患者的主症，对疼痛重者，应加血分药，当归芍药散止痛最为合适；黄疸以阴黄为多见，可加用茵陈五苓散、小柴胡汤；发生脑转移时，常选用天麻、钩藤、石决明以平肝息风，僵蚕、全蝎、蜈蚣以息风化痰。
鳖甲煎丸临床中应用较多，现代研究表明其具有抑制肝癌细胞增殖、转移、侵袭及调节机体免疫等作用。鳖甲煎丸出自张仲景的《金匮要略·疟病脉证并治》，由鳖甲胶、阿胶、蜂房、鼠妇、土鳖虫、蜣螂、硝石、柴胡、黄芩、半夏、党参、干姜、厚朴、桂枝、白芍、射干、桃仁、牡丹皮、大黄、凌霄花、葶苈子、石韦、瞿麦组成，寒热并用，攻补兼施，具有益气养血、活血化瘀、搜风剔络解毒之功，在临床中治疗复发转移期肝癌疗效较好。
肝癌复发转移期大多虚实夹杂，寒热错杂，疾病较为复杂，不可擅用攻伐药，以防正气更虚无以抗邪。此期患者一般预后较差，情志不畅，应注重提高其生活质量，给予必要的情志疏导，为患者减轻痛苦。
3.4 肝癌恶病质期
肿瘤恶病质归属于中医学虚劳范畴，《素问·玉机真藏论》言：“大骨枯槁，大肉陷下，胸中气满，喘息不便，其气动形。”久病肿瘤耗伤人体气、血、阴、阳，多脏器受累。《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言：“阳化气，阴成形。”肝脏体阴而用阳，以气机疏泄为阳用，肝癌恶病质期，阳气衰弱，肝寒而风起，致使难以祛除痰浊、湿毒、瘀血等病理产物，进而阴血暗耗，机体失于荣养，故治以暖肝息风。临床中常用暖肝息风类药物如黄芪、吴茱萸。朱良春在《朱良春用药经验集》中曰：“肝阳肝气为用，肝阴肝血虽多不足之证，肝阳肝气亦有用怯之时……肝阳虚可用附子合桂枝、黄芪。”《神农本草经》认为黄芪“主大风”，《医学衷中参西录》言：“黄芪与滋阴清热同用，更能息内风”。所谓大风，为土虚木摇，黄芪能健旺中焦，使土肥则木不摇；吴茱萸入肝经，既散肝经之寒邪，又疏肝经之郁滞，而使肝气条达，肝风自息。
暖肝息风
此期患者的精神、情志、体质均处于极限状态，既要“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又当暖肝息风，以期能疏调肝之升发调达之性。因肝阳亏虚、肝气不足，不可过用理气之品，应重用黄芪、吴茱萸以暖肝，少佐疏肝之品，以使肝寒得解，郁结得开，则肝风易息。
4 小结
《内经》将风、木、肝紧密相连，风气通于肝。肝癌发生发展的整个过程中，风邪贯穿其中，这对指导肝癌的治疗极为重要。肝癌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发病特点，每个阶段都可能受风气所伤，因此我们应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认识肝脏的发病特点，及时祛风、搜风、调肝、补肝、暖肝、息风。肝癌属恶性肿瘤，预后较差，应在前人认识的基础上，进一步探索风邪的致病特点、风药的证治规律，才能使其更好地应用于临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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