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9岁读小学，22岁高中毕业后离开家乡，独自到外地读大学。想来若不是极度愚笨，也不会比同龄孩子晚那么些年才进大学，同样也延迟了真正步入社会的时间。事实上让两位老人为我的成长多付出了两年的辛苦，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划算的事情。只是历史无法改变，后来想想，这或许是冥冥中的一种运气或者说是命运对我的考验，不过，这种独一无二的考验，也不知不觉让我的黄金时代比其他人也多了两年不止。
父亲资质平平，与我不相上下，我想他成绩未必好到哪里去，只是偶尔听说他对于在1974年后可能被推荐去读大学而没去那件事，令我好奇。按照种种推想来看，如果当初推荐上了，他可能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听俺妈说，父亲从朱集中学毕业那会，村里时兴推荐人去读大学，而不是参加考试，只有被推荐的人，才能去。父亲那会没有被推荐上，所以，只能继续在村里生活。在知道那个确定不能去读大学的消息后，父亲在家里七天没怎么出门，处于犹犹豫豫，患得患失的状态，整个人是颓废的。后来，直到最后一天想通了，上大学这件事，或许命里与自己无缘，从此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当中。
那年他估计也就22岁，像他那样的年纪，我还也没有进入大学。
同样的事情，我听到另一个版本。说奶奶在世时，偶尔也聊到父亲的这件事，聊到一位姓L的老乡，说每次说到L，都忍不住骂上几句。原来，我父亲之所以没有读大学，与L有关，只是这位L，是父亲的老领导。我在父亲留下的文字中，找到一段与L有关的描述，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人，若是同一人，则从留言来看，父亲似乎没有对当初不能被推荐去读大学耿耿于怀。
父亲从朱集中学高中毕业后，就回到村里工作，那时L是大队书记，他亲是队长，在公社里面任职。我不知道，为何一个高中生刚毕业，就能当生产队长。。。是因为学识出众？还是能力过人？还是靠家庭关系？这些我都不知道，反正我知道，我高中毕业，当不了队长，就是大学毕业也当不了，别说那会，就是现在也当不了。
反正父亲就是当了大队长。。那个时候，推荐读大学的名额下到村里，父亲先知道，也蠢蠢欲动。他在村里过了20多年，除了在10公里之外的中学读书外，其实很少有外出的机会，无论是去市里，还是其他省。他毕业后，就当了生产队长，父亲是党员，二爷是党员，大姐也是党员。所以，知道那个消息后，有想法实在太正常不过。迹象透露，他看起来是极有可能被被推选上去读大学的人。
不知道是他先提，还是作为老书记的L提了，总之他们二人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沟通和谈话，经过那场谈话，父亲放弃了被推选的机会。这就是为何奶奶提起L来就生气的原因，说父亲的大好前程，就是被他给耽误了，为他抱不平，否则肯定与后来的生活大不一样。
那时跟他差不多时间同期毕业的同学，估计也没有几个出去读大学。而且外面乱成什么样子，文革不知道有没有结束，大环境在那里，是不是乱糟糟的，也不甚清楚。留下来，眼前是一片熟悉且希望的田野，老书记可以一直照顾他，更快成长；而走出去，则是一个人离开家乡，离开熟悉的一切，踏入一个未知的生活，前途未卜。
客观来说，这个不怪L，虽然L有劝说父亲留下来，在基层的可能，但是从身处的那个时代发展来看，不算一个非常糟糕的主意，反而是一个相当能看的到的路子。一个新青年，高中毕业，在自己村当生产队长，出门进门办事干活的，都是叔伯爷们老朋友，而且当时父母都在，家里几个党员，姐姐是乡村老师，只是爷爷，也就是俺老，可能身体已经不怎么好了。
作为村里为数不多的，有知识有能力的年轻人，根正苗红，22岁高中毕业、党员、为人正直、风趣，怎么看都不是没有一番作为的，即使不去读大学，一样大有机会，不算夸张。
总之，最后，父亲接受了建议，也就失去了读大学的机会，那应该是他一生中距离大学最近的一次。
后来，推荐去上大学的人的名单消息传来，果然没有他。饶是提前知道消息，但也还是掩盖不了那种失落，才有开头说的闷头在家几天几夜的混沌状态。毫无疑问，他的人生失去了一个或许产生重大变化的机会。
因为从后来的发展情况来看，那个时候出去读大学的人，怎么也不会大概率沦落到开拖拉机、养猪、炸油条、包包子，到后来从事废品回收站的营生。不过，这也说不准，也同样有吃过苦爱过累，读了大学，当了官，但是演变为违法乱纪的人。生活不可预判，更不可设计。任何对生活有所强求的人，往往生活或者命运会开一个天大的玩笑，让他措手不及。
我不知道当时家里人，或者亲戚朋友，如何劝说他安慰他。父亲不去读大学，就是现在的样子，若当时选择另外一条路，去读大学，则想必将会是另外一种样子的生活，最大的可能，或许是不需要像后来那样辛苦，吃了一辈子再也不愿回头的苦。
随之而来的变化不是唯一，而是多线并行，互相穿梭交叉。若他选择的当真是另一种方式，大概率后来遇不到我妈，自然也就没有我了。
因此，于我而言，不仅不会埋怨L先生，还要真诚的感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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