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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9.09 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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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下午2点12分,张三坐上了回家的高铁。在去天城区之前,他想回趟家,看看父母,看看家乡。他的家在平安市的西南方位,万县。

万县,因“万川汇聚”而得名,是个与大城市有些距离的小地方,群山之间有江流,房子都建在山腰上,可能正是因为这种地势的原因,难以形成平地,没有多少人愿意来这儿投资发展,因此,这些年来,依旧保持着一副熟悉的模样,小村庄,小镇子,分散的居民点,更像是农村。张三就是在农村里长大的,小时候和妹妹满山遍野地跑,追逐着太阳,长一身的痱子,晚上妈妈就会拿药膏给他们擦身体,第二天又出去奔跑,这就是夏天的印象。今天的天气偏凉,夏天结束了,秋高气爽的节气来了。

一路上,周围的风景不断后退,高铁飞快地穿梭着,穿过田野,穿过山间,穿过城市……将各种各样的美景抛在后面,才会到达最后的终点。3点20分,高铁进站了,速度放缓,滑行,“哔!”准确无误,到站停下,张三跟随着人流涌了出去。

之前,父亲已经和他通过消息,要他在出站口碰他,每次回来都是这样。父亲要来接他的,从他离开这座小城市,独自前往千万里之外的大城市读书开始,回来时,父亲固执地要来接他。从上了大学后,张三成为了家里面走的路最远的人,他父亲再也不敢说“我走的路比你跨过的桥都多”这样的话,老一辈人几乎没出过远门,都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眷恋着土地,就想在当地找点活儿干,过着小日子,不惧风雨,金融危机都和他们没多大的关系,反正钱也不多……

父亲先看到了张三,和他挥手。张三有些近视,不敢确认,眯着眼睛走进,确认是父亲才松开眼皮,和父亲笑着拥抱。

“走吧,外面车等着呢。”父亲说着,领着张三往外走。

“谁的车?”张三问道,父亲没有小轿车,来接自己的时候都是借人家的车,张三觉得不好意思,父亲却“厚”着脸皮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在说“我接我儿子借一下车又算得了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父亲走得很快,应该是在担心停着的车被贴罚单吧。

父子两人前后来到了车前,是出租车。

“今天我给对班打过电话,晚点交车,现在这个点回去刚刚好。”父亲麻利的地钻进驾驶位,启动引擎。

张三也钻了进去。

出租车开动,挤进了车流中。张三以前会觉得丢脸,为什么自己的父亲是个出租车司机,每次需要填父母的职业时都有些难堪。他从母亲那儿得知,自从自己上大学后父亲养成了一个习惯,与客人交谈的时候会提到自己,说自己的儿子考上了什么大学,在读什么专业,都成为了父亲的谈资,还会说自己的儿子在哪所高中就读,哪个班级,等等,他很愤怒,完全就是在泄露自己的个人信息嘛!更神奇的是,他的父亲还遇到过他初中时期喜欢过他的女孩,甚至是高中时的班主任!这也太巧了吧?很不幸,对于张三来说,是真的。父亲都是以儿子为荣,张三开始理解这个男人。

有一次,张三问父亲,你每天都在开出租车,每天都会遇到多少陌生人呢?

父亲告诉他,从他上车的时候开始算的话,一天会遇到二三十个陌生人。想来,社恐患者是当不了出租车司机的。

父亲成为出租车司机已经有些年头了,如果在上学时期的话,会有学生家长预定父亲的车,让他早上到点儿送孩子去上学;还有要去一个远地方办事的,也会预定父亲的出租车。父亲的出租车和很多人建立着联系,扎根在这个地方,父亲曾“趾高气扬”地说过,万县当地没有一个是我不知道的地方,那样子很神气。

张三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工作者,然而却是不可或缺的。那年,疫情爆发,父亲作为志愿者接送医护人员,立下过“汗马功劳”,最后竟然入了党;每年到了高考的时候,父亲成为志愿者免费接送高考学生,还被评为“年度优秀驾驶员”。

“最近家里还好吧?”张三开口问道,找些话题来聊。

“嘿,好着哩。你换工作了?”

“是,工作压力大,准备换个更适合自己的。”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我也不好说你什么,你自己要有决断,什么适合你,什么不适合你,我们离得远也不能替你把关。”

“嗯。我知道。”

“在谈朋友没?”

“没有。”

“你都三十了,还不上心,碰到合适的就……”

“哎呀,我还不知道?早着呢。”

“是是是,你都知道,是比我们强多了。”

父亲的驾驶技术很好,无论车再怎么多,只要看一眼,擦着边就能过。

“奶奶身体还好吧?公公婆婆呢?”

“都好着呢,身体棒棒的。”

“那就好。”

“你那边怎么样啊?”父亲专注地开着车,“生活,身体之类的。”

“不是太好。”张三不知道该怎么说出那个秘密,也不准备说出来,永远。

“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钱赚得不够多算吗?”

“哈哈哈,你小子,这不算。”父亲打方向盘,在转弯,“今天你妈在家,给你弄好吃的呢,我也是跟着你才能吃顿好的,哈哈哈……”

出租车行驶进了小区,到了楼下。

“到了,下车吧。”父亲拉上手刹挺好车。旁边的大树下跑过来一个中年男人,张三认得他,眼熟,是父亲的对班。

“回来啦?这位就是公子吧?”对班和父亲寒暄到。

“叔叔好。”张三有些不好意思。

父亲将手中的钥匙交给了他,嘱咐道,“注意安全,路上慢点。”

出租车启动,开了出去。

站在小区的楼下,张三有些感概,自己还从未在这个时间段回来过,自从上班以来,都是过年的时候才回一趟家,好在,周围所见皆是熟景。

上了楼,“der~”张三打了一声口哨,随后门就打开了。

“狗儿回家了。”母亲笑道,“你一打口哨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独特的记号。”

“妈。”张三站在门口,被亲情所包裹。

张三走进了自己的卧室,仿佛自己从未离开过。

“我才打扫完的,还干净吧。”

“不干净也没关系。”

“你的那些书,东西都还是老样子哦,我没动过。”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张三想起了高一的事。那时候有个女生给张三写了一封情书,张三将情书带回家,藏在了抽屉下面,没想到第二天就被打扫房间的母亲给发现了。母亲并没有责怪他,让他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好好读书,不要谈恋爱。张三觉得很羞愧,将情书撕得粉碎,叫母亲以后不要动他的房间,书摆放的方式也不能动!

“爸,妈,明天我回趟老家,看奶奶。”

“行啊,你奶奶也想你了,上次我回去时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提一件牛奶回去。”

张三不想提妹妹的事,因为那是一个伤口,时间会让它结痂,修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活着的人还在活着……

“最近有什么新闻吗?”每次回来,张三都会这样问,通过母亲能迅速掌握到当地所发生的大小事件。

“有,关于我们酒店的。前段时间,廖大块头上夜班时,跑进来个流浪孩儿,她胆子小,不好意思去赶走他,保安大哥也没注意到。那个流浪孩儿就在大厅的沙发上睡了一晚上。结果,第二天,他又来了,按照我们酒店的规定,是不允许这种流浪人员进来的,我就想把他赶走,他站起来眼睛鼓鼓的看着我,像是在恨我,我赶紧喊保安大哥来才把他赶走。隔了一天,他又来了,这回,他摸到我们更衣室,因为我们更衣室没上锁,他就把那些衣服,裤子,内裤都扯出来,丢到楼梯间,到处都是,还把我的钱偷了,还好,我包里没多少钱,三十几快,损失不大。酒店报警,把他抓住了。你说,这种娃儿该怎么办?”

“该好好教育教育,哈哈哈……”张三答道。

“流浪孩儿,谁来教育?啧啧,现在就偷,以后还得了?”

“社会难题啊,属于是。”

“再给你说个好笑的。易阿姨的孩子,小丁,小丁最近想转行当老师了,因为他做了场手术,从早上一直到晚上,午饭,晚饭都吃不上,人都累虚脱了,赚了几千块。前段时间,他一个人去看房子,你猜他看什么房子?”

“他们不是买了房子的吗?换大的。”

“是看学区房。你易阿姨说他,结婚一年了孩子没怀上,就准备换学区房了?他媳妇偷偷告诉你易阿姨,钱都还不够,说起来笑死我们了,哈哈哈……”

家里没什么变化,对于张三来说是个好消息,一往如常。

“叮叮叮……”晚饭后,张三的电话铃声响起,一家人正围在客厅看电视。

张三拿出手机走到自己卧室,“喂?怎么了?忠民哥。”

“你那边怎么样啊?汇报进度,以后每天都要向我汇报,知道吧。”

“额,好,今天上午我去公安局获得了嫌疑人的一张肖像,然后到城区的地方历史博物馆去请教高人,有收获。我下午回家了,准备待上一两天,然后就去一趟天城区往北那边找人。”

“进度挺快的啊,天城区往北?有把握吗?”

“有,很大概率,他就是那儿的人。你那边怎么样?”

“困难重重啊,还没发现什么异常。我们查看了院内的所有的监控录像,但有些地方缺失,看不出来什么……”

“如果是院内的人犯案,肯定会避开。我觉得你或许可以在院内打听打听,说不定会有线索。”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先挂了。”

韩忠民挂断了电话。张三不喜欢打电话,因为总得有一个人会先“挂”掉。

早上6点15分,张三从家里从了门,坐上了早班车,回老家。

今天正好是赶场的日子,会有很多人在这天出门,是一种约定好的日子,在镇上的街道边交易,卖菜,卖鸡鸭鱼,卖农具耗子药……一个月内会有好几次。

小面包车在盘山道上行驶,驶过一座山接一座山,再过几座山就到了。张三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透过模糊的玻璃能看到外面,此时天微微亮,可见度并不高,冒尖的群山,山脚处翠绿的江流……

对于山区来说,平地就是一种恩赐。老家的高粱镇是一块儿不小的平地,是几座山挤在了一起而成的平地,再经有勤劳的农们们的双手改造,造就了这一块山腰平地,曾以高粱种植而得名,颇为繁华热闹,是个人数不少的镇。每年都有从四周山上的人下来,往镇子里聚,镇子里有医疗保养院,有各种各样完善的商铺,有大广场,每晚都有好多老人来跳广场舞呢,那热闹程度,不比大城市差多少了,最为重要的是熟,街坊邻居都熟,上了年纪的老人就是这个地方的一部历史书。

渐渐地,路开始变得宽敞,变成了双向四车道,两边出现了矮楼,店铺,来往的人流。去赶场买东西的人都得起早,去占领一个好位置。

张三下了车,正在给钱,一个老人就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亲切地喊着:“三儿,三儿,你回来啦。”

“诶,奶奶,奶奶。”来者正是张三的奶奶,头发有些花白,单眼皮小眼睛,笑起来脸上皱纹很明显,带有乡下人的沧桑泥土感,双腿有些往外翻,正迈着大步子过来抓住了张三的手臂,很有力道。

张三扶着奶奶,“回来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那是,都几十年来,只会越变越好,走吧,赶场去,你小时候可最喜欢赶场凑热闹哩,奶奶也有很多年没和你赶过场了。”

“好,好。”张三挽着奶奶一只枯木般的手臂,走入了热闹的人群。

人群里嘈杂,有在讨价还价的,有在说话的,还有在喊人的……奶奶的手上挂着一只布袋子,里面有些菜。

“奶奶,最近生活还好吧?没跟四周的人吵架吧?”

“嘿,没有没有,好着哩,感谢党啊,每个月都发钱,顿顿都吃肉哩,今年又加了几十块。”

“那您可得好好活着,多拿些钱,才不亏,哈哈哈……”

“听你爸说,你回来休息,是该好好休息了,咱们村里的二花,你认识的,前年嫁人,现在肚子都挺着哩,你还不搞快点。”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走到了一处卖鸡的“个体经营户”,地上摆上了捆着脚的鸡,黄的,白的,还有花的。

“你这怎么卖哩?”

“十三块五毛。”

“这么贵?人工饲养的,十块。”

“嘿,我这是山上放养的,肉劲道着呢,这样十三块。”老板精瘦,是个养鸡人。

这时,又有人停下来问价。

“不讨价还价了,统一十二块五毛,行吧?”

奶奶挥挥手,“你这宰人哩,不要,不要。”说完就要走,旁边停下来问价的人听后都说不要,作状离去。

老板见后,嘴里叼的烟抖了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最低价,十一块,再低就不卖了。”

“嘿,又不是你一人卖鸡,我看前面就有一处,你不卖我去那儿问问看。”

“回来,回来,十块,卖!”老板看到几人走了两步,就要走远,扯着嗓子喊,“卖!”

奶奶转头回来,“给我来一只合适的,老的不要,柴,小的也不要,廋。”

“嘿,您放心吧,都是正当壮年的鸡。”老板提起一只鸡,“这只,怎么样?”

“行,称一下吧。”

奶奶得意地问着张三,“怎么样?还行吧。”

“哈哈哈……”张三回想起小时候,觉得这些小贩很可怜,被买家拿捏得死死的,自己的东西都要被杀价。奶奶告诉他,这些小贩也不简单哩,就比如买鸡,杀了之后,脖子里肠子里都还有玉米子,我是来买玉米子的?

“奶奶,我想问您件事,当年的那个编竹叶的还在吗?”

“编竹叶的?编什么竹叶?有编背篓筲箕的。”

“就是,以前,很久以前,我带着妹妹经常赶场的时候到他那儿玩的那家。”

“你提这个干嘛?”奶奶有些意外,仅仅是意外。当年事发后,全村人都加入了大搜查活动,但最后一无所获,奶奶狠狠地哭了一场。张三从没见过奶奶这样哭过,那是第一次,爷爷是第二次,奶奶很坚强,不信鬼神,她坚信,肯定是村里混进了人贩子,那时候流动人口也多,难以统计追查。

“最近我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想确认一下。”

“找过他,当时他没跑,后来消失了一段时间,说是回来家了,然后又回来了。不像是绑走小颖的人。”

“他现在还在吗?”

“十几年前就走了。”

“十几年前?为什么?”张三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

“回家奔丧去了,之后就没有回来过。”

“他是哪儿的人?不会是天城区的吧?”

“诶,你怎么知道,就是那边的,具体哪个位置就不知道了,后来有人在其它地方也见过他,还是在编竹叶。”

“这些年来还有走丢女孩儿的吗?”

“我们这儿没有听说过,但听说,那山里有孩子走丢了,应该是被拐走了。”

“女孩儿?”

“男孩儿,好像是。”

“警察有抓到吗?”

“没有,你还相信警察?呵呵,相信警察,我们家小颖还是没找到。”

“看来那伙人是有备而来啊。”

“什么那伙人?”

“没什么,快走吧。”

“我给你讲啊,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更要洁身自好。村支书家的儿子,跟人家有妇之夫搞破鞋,上个月被发现死在宾馆的床上。”

“这么惨?”

“嘿,这种案例多着呢,你脾气要好,不要跟人发生矛盾冲突,才能保平安。知道吧,做人也要正一点,不要瞎搞,好好上班……”奶奶又开始念叨了。

“我去买一件牛奶,您在这儿等一下。”

“不用不用,我家里还有。”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去买,您就在这儿等一下,去去就来。”说完,张三往一旁的店铺里走去。

“老板,提一件六个核桃。”

“好哩。”老板走出柜台,从一堆牛奶里抽出一件。

张三提在手中,掂量掂量,拿出手机扫码付款。这时,他看到了柜台上一个蚂蚱,是竹叶编的!

“老板,你这个竹蚂蚱是哪儿买的?”

“你说这个啊,是好多年前了,一个编竹叶的,在对面摆摊儿,我就买了一个。”

张三转身,隔着人群,他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正是自己小时候和妹妹经常跟那编竹叶的人一起玩儿的地方。

那天赶场的时候,那儿围了很多人,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摆放着竹叶,边上是一个背篓。手中的竹叶在他的指间翻飞,一会儿就变成了蚂蚱,一会变成了蜻蜓,一会儿又变成了鱼……像是在施展一种魔法,将竹叶变成各种各样的东西。他和妹妹注意到了那儿,吵着闹着要留下来看,奶奶依了他们,看了整整一个上午。

后来,每次赶场,小张三都要和妹妹留在那儿,看那人编竹叶。一回生,二回熟,那人也叫他们把竹叶拿在手中,如何如何,跟着学……他们叫那人大叔,如今已记不清他的模样,因为当时的注意力都在竹叶上。妹妹走丢后,张三也无心再编竹叶,后来,跟着父母去了城里,和家乡的距离渐行渐远……

故地重游,往事倒映眼前,只可惜,物是人非,岁月难留。

张三提着牛奶往奶奶的位置走去。两人汇合后,该买的东西也买全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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