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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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N個故事

也是第1次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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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时常想：生活在古代的人是什么样的状态？真如历史书上描述的那样——男耕女织，男人每天到外面获取食物，捕猎、为家人带回去肉，女人守家，照顾孩子采摘蔬菜水果做好后勤工作……这样的生活怎么样？他无法切身体会，当时的温度、湿度、自然灾害、能否吃饱穿暖，每日的心情如何……许多都是假想虚构的画面，但他就是爱想，因为他是现代人。

突然某一天，他感觉眼睛难受，看东西模糊，跑到镜子面前查看：围绕着瞳孔四周的眼白有明显的血丝。他闭上眼睛休息，想要眼睛复原，他在脑海中想：古代人应该也会这么做，他们没有医学，没有眼镜，对待很多事物都靠一样东西：熬。他回想起小学下午上课前的眼保健操，那真的有用？他有些后悔没有认真对待眼睛，父母都不近视，他天真的以为他遗传了优良基因也不会近视，他没有考虑到的因素是父辈并没有读多少书、体验过校园生活。

他的眼球在眼皮底下胡乱转动，放松。等到他觉得眼睛已经恢复后再次站在了镜子前，眼球仍有明显的血丝，而他的眼睛仍然感到难受——特别是长时间盯着一个东西看。出租屋的电脑桌上摆着打开的粉色笔记本电脑，屏幕在窗户外投射进来的黄昏的昏暗光线下发出光芒。他愤恨地走过去，合上屏幕。

瘫坐在床尾，他陷入回忆誓要找到根由。在来这儿实习前，他的眼睛并不疼，他把时间段限制在一个月前——那时他刚离开家到万米远外的城市孤身一人参加实习工作，定是这份工作损伤了他的眼睛，因为这份工作需要每时每刻都对着电脑屏幕！

意识到这一点，他恨他的实习工作，为什么要时时刻刻都对着电脑屏幕工作，再加上这份工作的“忙”，他根本没空挪开视线眺望远方放松放松，长时间的工作状态让他保持长时间同一坐姿，眼睛首当其冲。他又想起古代人的生活，他们定然没有这般烦劳。

十几平的出租屋只摆得下一张单人床，局促。他就这样被困在这间屋子里，工作日则早出晚归，需要一张床来睡觉，他没有自己的时间，除了周末的双休能睡睡懒觉看看书。一个机器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取代它，还不知疲惫。把自己看作一台机器人，此刻的他身上的零件出了故障需要维修。然而，修理店，找修理师傅并不是免费的，那得花钱，他摸出手机看了看依靠父母救济的银行账户，心头在滴血，他想到了自己的实习薪资，一半给了房东，一半花在了伙食，一个月下来还得倒贴一百。他恨房东地主，恨昂贵的物价，恨薪资待遇的不平衡，恨透了这座城市。蓦然，他羡慕起古代人，尽管他们每次出行都冒着大大小小的风险，可收获实实在在地属于自己。

他还不能离开，必须完成文明锲约签订下的实习工作。

周一，他按时去了公司上班，坐在了电脑面前。想来有些讽刺，在小时候，他常想象要是以后能天天玩电脑就好了，如今他面对办公桌上的两台大屏幕满是恶心。工作在小组长的领导下展开，他们做建筑设计，画图、建模、做PPT文件都在电脑上完成。乍一看，他们的工作是社会进步的先进表现，相比于上个世纪的建筑师徒手绘图，他们已经完成了脱变，一切工作都在电脑上完成，连汇报也是、创建虚拟聊天会议室。

工作的人都坐在椅子里，他每隔几十分钟就有意停下闭上眼睛歇息，或是借去饮水台接水的缘故离开座位到外面走一圈。结果不巧，他被副组长发现了，副组长说：“别摸鱼，工作时间好好干事。”他尴尬地回到工作继续工作，一点也不快乐。

办公室宛如一台轰轰作响运转的工业机器，他们变成了这台机器的零件、不停地运转，最后这台机器生产出了建筑设计图纸——上面盖着公司的章印，实习生、哪怕正式员工都没资格出现在上面。这不公平，图纸署名的往往是“老大”，可老大并不亲自绘图，至多随手画一张龙飞凤舞的草图交给手下的人，偶尔在汇报前指导指导让下边的人进行通宵达旦地改动。工作是多人完成的，“名”属于少数人。他在学校不会理解这些，这属于“社会”。

他发现，几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戴着眼镜，大学同班同学也少有人幸免。现代读书人的一个特征——眼镜。他也近视了，大概是在高中，但他在平时死活不戴眼镜，只在工作时戴上能轻松地看见电脑屏幕。

眼睛成了大问题，他想到，倘若他是富人，恐怕第一时间就去医院看病了，这世界上只有一种病——穷病。疼痛驱使他跑到卫生间的镜子前，血丝清晰地爬上眼白，眼球红红的。他用清水洗眼，水珠挂在了脸上。他用纸擦干水珠，防止它破坏了脸颊上的防晒霜。

每天出门前，他都会敷上保湿霜，然后喷一层防晒霜——一款在市面上售价不菲且名牌的防晒霜——在这方面他下了血本，为了一张漂亮白净的脸。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感觉眼睛难受，像是被烟熏火燎一样，受到强刺激，唯有晚上睡觉闭上眼后症状稍有缓解。周末，他做了极大的心理工作，还是选择去了医院看病。

医生开了检验的单子，让他到一个实验室查眼压，验视力。那是位中年妇人，对他的态度并不好，活像是嫌弃他是个麻烦，他发誓，假如他是院长来“微服私访”，一定要狠狠批评她的服务态度，可惜他不是，除了他这个病人，没人会关心这些……查视力的时候，妇人问他戴眼镜吗，他说工作时戴，她码着脸喊他戴上，他戴上了，还是难以看清几米外的“E”，妇人吐槽他戴的是假眼镜吗，他感到十分不舒服——他上网搜索过近视后不戴眼镜会怎样，可他宁愿忍受不戴眼镜的后果也不忍那该死的眼镜架在他的鼻梁上！他自我安慰，古代人近视了可没眼镜戴。

妇人粗鲁地打发了他，把结果单给他。他暗想：这样的人能在医院上班，可见，人的品行与他在社会中所扮演的角色毫无关联，医生并非都是悲天悯人的。医生看了结果单，说他的眼压高，诊断结果是：慢性结膜炎，开了眼药水以及冷敷片。

回出租屋的路上，他在网络上查询关于结膜炎的一切，陡然注意到一条信息，引发此缘由的可能是化妆品！他恍然大悟，难怪莫名其妙地眼睛疼，往常他一连五个小时目不转睛地盯着网吧电脑屏幕玩游戏都没事，怎么来实习工作就结膜炎了？正是工作起的第一天，他为了出门防晒用了防晒霜！

防晒霜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他赶忙回家洗脸，冲洗干净。之后的几天，他不再用防晒霜，眼睛的血丝得到了轻微的缓解，他认定，这一切都是防晒霜的问题。

从这天起，他再也不在脸上涂抹任何化学物品！任何！他太累了，再不想为了取悦他人委屈自己，如果他丑到了对方，会坦诚且心平气和地道歉：“对不起，我丑到你了。”他常常出现在镜子面前，不看脸，看眼睛、眼白，仔细观察里面的血丝程度。自从不再用化学品敷脸，结膜炎的症状缓解了很多。一天，他看到了以前的一张证件照、生图，照片里他眼睛里也有一条较为明显的血丝，但他那时并不会眼疼。

经此折腾，他关注起眼睛的状态，每到卫生间就要看看眼睛。他对不起他的眼睛，因为他近视了，也不仅仅因为个人原因，也有其它很多外在原因，比如工作。所以，在他实习完坐在回家的高铁上的那一刻起，是逃离的喜悦，同时也使得他下定决心：以后无论如何也不会从事这类坐在办公椅里每时每刻都要用眼的工作——那太文明，不适合他。

好好的他出来，却带着眼疾回去——这是他这次实习工作期间落下的病。身体受之父母，见到父母的一刻他泪眼汪汪，自觉有愧于他们。在家修养了几个星期，结膜炎的症状呈消退的趋势，他没有把眼疾这事告诉父母。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的这两扇窗户蒙上了薄雾。回想过去，他能做出总结，真心实意地告诫外甥要好好保护眼睛，一对完好无损的眼睛在现代社会已成为不可多得的优势。他也曾心生悔意，没能保护好眼睛。

那是他上初中的时候。当时智能手机开始普及占据市场。父亲换了台智能手机，把往常用的功能机放在电视机下的盒子里。父亲并不知道功能机也能上网。他哀求父亲把那台准备去“换盆子”的功能机给他，方便在外联系。父亲允许了。他自认聪明，能在功能机上上网看小说，一章小说一毛钱。父亲疑惑话费消耗得快。

那是一部兵王系列小说，对于那个年龄的他来说精彩无比，毕竟他除了学校的教科书外再没看过几本好书。对于里面跌宕起伏拍案叫绝的情节心生向往，跟随主角的步伐一步一步变强……幻想中的世界弥补了现实中的无趣，他得面对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学习，只有到晚上父母都睡着后才能躲在被窝里偷偷看小说。

手机的屏幕小小的，在漆黑的被窝里散发出朦胧的荧光，他聚精会神地看一个个字构建起的虚拟世界：美人，力量，权力……对于心智尚未成熟的他有绝对的吸引力，一看就停不下来，一章接一章，到了后半夜睡意全无，仿佛体内的血液都在燃烧，眼角不自觉地流出冰凉的泪水……

眼疾、近视，是他为此付出的高昂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