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打拼20年后，44岁我返乡做了村官

这是我们讲述的第1131位真人故事

“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这句网络调侃多少透漏出当下“漂”一代年轻人的无奈。

但逃离“北上广深”后，农村真的就能安放得下疲惫的灵魂和肉体吗？你见到的也可能是门上一把锁，十年未打开。村头多老者，庭院草木深。

我叫阿文，今年44岁，是湖南新化一名村官。

在2022年前，我做梦都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戴着红袖章，拿着大喇叭，以一名村干部的身份整天游走在大街小巷，敲锣打鼓高喊“天干物燥，严禁明火！”在田间地头听着各户的家长里短、鸡飞狗跳。

（我在俄罗斯看世界杯）

上高中时，我因不服管教曾被父亲送进部队当过兵。落难时，在大城市做过流浪汉，在工地上搬过砖，在饭店里端过盘子。

也曾凭努力在装修行业混得风生水起，成为两家公司的老总，在上海买了房。事业上升期，手里随便就有100多万的现金流水，闲暇时也曾周游世界，看遍异国风情。

当初结婚时，妻子一定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卖了上海的房子，一个人执意回到湖南老家去当一名村官。

但命运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要去承担的责任，要扮演的角色。

当年三弟跟随我在外，年纪轻轻在异乡发病身亡，冥冥之中，回乡奉养双亲这条归路已经设定。

（我在部队时的照片）

01

我1978年出生在湖南娄底新化的农村，因父亲在镇上工作，家境还算殷实。

我家兄弟三个各有各的性格，大哥沉稳内敛，书读得好。小弟机灵乖巧，很得父母疼爱。我这个老二性子最皮实，调皮捣蛋，整日里东串西逛。

上中学时，就和一帮混社会的朋友搞在一起，做了很多荒唐事，多次被人找上门告状，差点就进了派出所。

这让曾经当过兵的父亲实在头疼，就对我说，部队特别好，里面能玩枪，在里面能打还长本事。

就这样我高中没毕业就进了军营。到部队的大熔炉，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像我这样的小滑头，那是脱了好几层皮才算收心定性。

五年的部队生涯，让我从身体到思想得到了锤炼，重塑三观。而多年后，那些当初我们一起混的街溜子，有的人进了牢房。

在这件事上，我很感谢父亲在关键时期做了正确的决定，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在俄罗斯旅游留影）

2001年我从部队出来，在回乡的火车上认识了一个女孩儿。两人相谈甚欢，当时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就在她的建议下一起到深圳找工作。

因为没有边防证，在那里待了一段时间，又听说广西北海有发财的好项目。我们三个毫无悬念地被传销组织骗到了北海。

我不负管教，不仅没被洗脑，经常说服其他人跟我一起离开，最后竟然还被组织清退了。

但是，那个同去的女孩儿却被转移，她说什么都不愿意跟我离开，我只能一个人离开了重返深圳。

（入伍后我在故宫前留影）

也就是这个时期，我三弟到深圳来找我，不久后就出了事。他因患有心脏病，在游泳的时发病，挽救不及时人就没了。

这件事传回老家，我母亲听到噩耗，直接从房子上摔了下去，而我的父亲一夜之间变得苍老寡言。

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很大，虽然弟弟是因疾病意外去世，但毕竟是跟着我出来的。此后余生，我心里就落下了病根，内疚、悔恨、悲痛一直不能释怀。

02

2003年前后，弟弟的事情发生后不久，我离开深圳孤身去了上海，想重新开始。

在那里我无亲无故，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一出火车站我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就暂在车站对面找了个小旅馆落脚。

那里龙蛇混杂，治安很乱，住了十几天工作没找到，行李钱包身份证手机却被人偷了。

（在工地做主管）

那时候老家没有电话，我没有钱回不了家也联系不上家人，一点办法都没有。迫于生计只能沿街乞讨，希望能有口饭吃。晚上就溜进网吧窝在座位上睡觉。

路人看我年纪轻轻却要饭吃，都没什么人搭理我。正当我饿得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在我面前走过去的行人中有一个人停了下来，他就是刘哥。

本来他已经走过去，又返回来走到我身边，问我年纪轻轻为什么在这里问别人要钱吃饭。我就一五一十把我的遭遇告诉了他。

听我是退伍军人，刘哥说他也当过兵，刚好有个饭店要开张需要人，就让我去他饭店干活，管吃管住还给钱。

那是一个普陀区老真北路的湘菜馆，就这样我总算在上海有了落脚的地方，也解除了生存困境。对于这位救我于危难的恩人，我一直念念不忘。

（在项目做管理）

我在他的店里干了大半年，等着家里给补齐了证件，也学了不少东西，但因为生意不好他没有再继续干下去。

后来我们都换了联系方式，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但我每年都会抽空去那边街上溜达，就是希望能在附近遇到他，但始终没有找到。

我只知道他姓刘，希望我的这位刘大哥平安幸福，有一天能再次重逢，当面表达我对他的感恩。

后来，我进了工地干杂工，从学徒干起，做泥瓦匠、干木工、扯电路、铺地板，一点点学，一天天干。

实干加上我的头脑灵泛，也赶上上海日新月异的开发浪潮。

没过几年我就从一名建筑工人，一步步做到了建筑装修的项目经理，月薪也由最初的千把块到过万。

03

后来随着手里的资源越来越多，特别是2005年后，魔都的楼盘就像雨后的春笋一般疯长，到处都有干不完的活。

我就顺势成立了自己的装修公司，开起了饭店，成为两家公司的老板。

（去国外旅游留影）

说是老板，但也就是自己给自己打工。刚开始也不舍得雇太多人，我啥事都亲力亲为，从发传单，谈生意，到装修装饰，我几乎把自己逼成了全才。

每天一睁眼就是干活，有活就接，拼了命地赚钱。特别是08年前后，生意好到爆，一两年内手头上就积攒了几百万。

手里有了钱就想着要安家的事，为此我还专门建了一个在上海打拼的湖南老乡群，就是在这个群里，经朋友介绍认识了我现在的妻子。

我爱人大学毕业，性格比较内向，不喜欢热闹，这一点刚好与我相反。

她是湖南衡阳人，一直在上海工作，已经完全适应上海的生活。

我们结婚生子后，就在上海买了一套八九十平的房子。时不时再跑到国外旅游观光，一家人在上海安居乐业，也算过得顺遂幸福。

（妻子怀孕时的合影）

都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在我身上算是应验了。生意最好的那几年，我事业发展很顺，手里钱也多，就想找一个更快的钱生钱的办法。

那时股市一片大好，身边越来越多的朋友一夜翻几番的利好消息。我安耐不住，和妻子双双迷上了炒股。

结果可想而知，2015年之后，股市一片哀鸿，每况日下。

最后，我开的饭店关了，装修公司因资金跟不上欠债累累，债主们天天轮番堵门讨债。

无奈之下，我只要清算所有资产变卖还债，重新回到打工还债的窘迫生活。

04

2019年后，我去菜市场摆摊、去送外卖、去街上拍小视频，反正只要能挣钱的机会，我都试过了，但大势已去，再怎么努力也回不到原来的盛况。

更何况，作为一个男人我已经悄然迎来了我的不惑之年。

（登长城旅游照）

人到四十，上有老，下有小，背负着债务，在上海这样的城市再度厮杀的雄心壮志，一天天在消退。

而突如而来疫情经济压力，以及老家八十多岁高龄的双亲残病孤苦，是压断我咬牙坚持的最后一根稻草！

离开奋斗了20年的上海，回湖南老家陪着父母，过慢节奏的生活，这个念头我一直都有。

当初想着给妻儿一个安身的地方，也为了给儿子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还有妻子的坚持，我才在上海买了房，拼尽全力想要撑起这个暂时安放在大都市的家。

转折来源于一条信息！

2022年初，我手机上突然接到一条来自家乡退伍军人安置的信息。

内容是国家现在重新统计安置退伍后失业的军人，如果在规定时间内回老家报到，可以就近乡镇安置编制内工作。

这条信息彻底打乱了我原本就蠢蠢欲动的心。

（在上海时的湖南老乡会）

05

我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放弃上海的生活回家乡。

但妻子怎么都不同意，她已经习惯了那边的生活方式，再说孩子也已经上了小学，重新回到乡下，变数太大。

我完全能理解她的反对和倔强。但我也是倔脾气，一旦做了决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于是，年初冒着返乡被隔离的风险，不顾妻子反对，孤身一人从上海回到了湖南新化，一如我二十年前一人独闯上海滩一样。

只是，这次是逆行返乡。

到家后，父母的身体衰老状态让我心忧。两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互相依靠，有三弟的意外在前，我本心生愧疚，不想再留下“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遗憾。

所以，等工作的事情稳定后，我下定决心卖掉上海的房子，在老家安居，陪着他们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一家三口在天安门旅游留影）

对妻子和儿子，我有亏欠。但来日方长，一切都可以重新调整规划。

但对父母，有今天没明天的，我不想让他们晚景孤苦，能陪一天是一天。更何况，经历了这么多，我也倦了。

都市繁华对于漂着的人来说，那种幸福感始终都不落地，不踏实。钱挣得越多，承受的压力越大，我只有回到乡下，听着鸡鸣才能一觉酣睡到天亮。

农村生活就是理想的田园吗？不是！

首先，你得接受月收入不过3000的低薪差距和经常发不下来钱的现实。

其次作为驻村干部，你还得接受每天身兼数职，连轴转的劳苦。

哪里需要哪里去，可以是高速路口的防疫人员，也可能是敲锣打鼓的预警更夫，既是上山救火的消防战士，还得会劝架拉架做和事佬、调解人。

（在地头跟86岁还在干活的老人聊天）

每户几口人，都在哪个城市打工，猫猫狗狗啥颜色，哪个老人身体有啥病，哪个孩子格外调皮。

这些事情如果不能信手拈来，张口讲得清，那就不是个合格的驻村干部。

06

除了工作，等深入农村以后，我发现这和我之前想象中的美好回忆完全不同。

农村里放眼望处除了荒地、空宅，就是老人、留守儿童，一个村里十几二十个的大龄光棍汉！

人懒地长草，人闲是非多。农村别看人不多，各色人各种事儿是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因为青壮年都出去打工，有的家里只有一个妇女在家带孩子，于是，有些人的道德防线就一降再降，孤男寡女就成了风言风语的桃色故事会。

守得住心，守不住身。在农村，一个村里挖墙脚的事情，时有发生。

（和村里一位独居的大娘攀谈）

我还听村里一个朋友说，他老表平时在网上喜欢看一位三农女直播，先后给人家打赏了七八万，结果连面儿都没有见上。

网上那些苦情戏的农村美女有几个是真的？都是在打造人设，而真实的农村都是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在地里干活的年轻人就没有，哪来的美女啊！

我也看到一对亲兄弟因为谁家先接到水源浇地的事情吵架，把几十年的前仇旧怨都翻一遍，不是我们拉着劝着就大打出手了。

还有老人生前吃菜喝粥连肉都舍不得买，儿孙们却在葬礼上请道士做法事，一场葬礼花费好几万的。

而那些活着的，生了病，佝偻着身子还要接送孙子上下学的八十岁老太太，只能拉着我的手向我诉说她的难处。

每当看到这些，我都很无力，能帮的我都记录下来，能办的尽量给她们申请补贴。举手之劳的帮一把。

（我和同事的工作日常）

但这是农村的真实面貌吗？也不是。在农村也有很多人，在用自己的勤劳和无私，在努力耕耘，在默默奉献。

在西河镇有人海拔八九千米的尖峰村搞水果种植，种梨子、个大汁多味道甜。在青石村有人依山傍水种黄桃、种板栗，搞葡萄采摘。

虽然，这些水果都只能当季销往附近的乡镇，却无法储存以及打开网上销路，及时快消。

人自助方得人助，我也希望有一天我能以一己之力，在网上打开路子，帮助到他们，这些都是后话了。

07

我还遇到过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农，他用自己辛苦积攒的两万多块钱建了一个阅读活动室，给村民们免费使用、借阅。

每天清淡饮食，忙时地里干活，闲时打打拳健身，精神抖擞，心平气正。

（为村民宣传高山金秋梨）

最让我敬佩的是我身边的一位同事，他姓王，是一名科班毕业的大学生，毕业后回到家乡，养过猪种过地，后来经过国考当了公务员。

他每天除了日常的驻村工作，就喜欢读书，写的一手好字。从不参与喝酒打麻将这些饭局。每个月的省下来的工资都用在资助村里鳏寡孤独人身上。

在他眼里看不得别人有难处，能给钱就给一点，能出力就去帮一把。

看到村里的文化古建筑都会爱惜的拍照，研究，是一位真正有一颗慈悲心又清心寡欲的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一直以为这样的人只存在书里面。

而事实上，他也只是一位29岁的大学生村官。

而我身边大部分的乡镇干部每日都繁忙且务实，用琐碎的行动去守护乡村。这也一改我以往对当官的不好的印象。

（恪守本心，用工资助人的大学生村官）

在农村做驻村干部的每一天都很劳累，但心里却是踏实的。

我可以趁休息时回去看望九十多岁已经失忆的奶奶，给她买两个肉包子，然后一遍又一遍回答她问我是谁的问题。

可以陪一只眼睛失明的老父亲唠唠家常，给果园除除草施施肥。

08

现在，我给父母盖的独栋三层小楼已经差不多到了装修阶段，总费用差不多花了有七八十万左右。

依山而建，视野开阔，举目望去，青山绿水，尽收眼底。希望我和父母、奶奶能在这座小楼里过上几年真正的舒坦日子，享享清福。

而我每次放长假都会返回上海，陪伴妻子和儿子。希望能够弥补我日常不在身边的遗憾。

让我欣慰的是，妻子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她爱儿子、爱我，但更爱这个家。

她愿意在合适的机会回到湖南长沙定居，这样我们一家人就更近了，感谢她的付出和成全！

（感谢老婆、儿子，有你们真好！）

放弃大城市的打拼返乡是对还是错？说实话，没有定论。

我也看过一些年轻人回乡后折腾一番又回城打工的。你的初心无论是为父母留守乡村，还是为孩子在城市拼未来，都值得赞许，值得坚持。

生活不易，无论在哪里都要有一份工作或者事业，都要能养活自己和家人。

这世上并没有躺赢的田园，只要心中有爱，眼里有光，在哪里都能营造自己的诗酒田园。

我是阿文，一个44岁的新晋村官，乡村守护者。如果你想了解更多真实的湘里乡情，我们做个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