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族人打压，却修改了族谱

这是我们讲述的第2105位真人故事

我叫赵彦虎，1950年生人，家住河北省保定市安国县流托村。

我这半辈子，幼时家贫，几毛钱的学费都拿不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母亲仍然坚持让我读书。因为社会变动中断学业，我不愿一辈子庸庸碌碌，挑灯夜战，自学文化知识。

成家后，为生计走南闯北，我倒腾过有色金属，运到家铸铝锅铝盆。在村里当小队会计十二年，做的账目一清二楚，多次受到表彰。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有个心愿，就是想把族谱整理一下。近两年的时间里，我克服了重重阻力，再加上族人的支持，修谱工作终于完成了。

（有空就整理家谱）

01

古话说得好饮水思源，叶落归根。修家谱的意义，更是对祖先的感恩。正是因为他们的栉风沐雨，才有了现在的幸福生活。

对于儿时的记忆，最多的就是贫穷。记得我九岁那年冬天，姥姥病重。母亲听说后，连忙抱着家里那只瞎眼的老母鸡，带着我来到了集市上。

可是，在街上来回问了两遍却没有人买。最后，母亲来到同村一家卖卤煮鸡的摊位，好说歹说，让人家买了这只鸡。母亲拿着卖鸡得来的六角钱，匆匆忙忙买了几个梨，就带我直奔姥姥家。

（六十八岁，头发都白了）

然而，刚走到姥姥家门口，我看见人们进进出出，步履匆匆。儿时的我，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只见母亲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院子里。姥姥已经躺一张破床上，盖着一幅白布。母亲大放悲声，哭得不能自已。

多年以后，她还念念不忘说：你姥姥，临死连口梨都没吃上啊。

家里虽然贫穷，母亲坚持让我读书。因为这件事，母亲没少受父亲打骂。母亲出身书香门第，识文断字，把学习看得特别重。

（我的大孙子）

她在院子里平整了一块土地，种上了一片药材。每日锄草施肥，谨防鸡鸭过去糟蹋小苗。

等到了秋天，母亲把药材的葫芦揪下来，放在地上打烂，又挖出根来晒干。这片白花籽，就是我学费的来源。

好容易上学了，过程却无比辛酸。我得偷着去上学，不能让父亲看到。放了学，把书包扔在院子里的菜窖里，拿起粪筐，赶紧去地里拔草。

（在田间地头）

有一天傍晚下起了大雨，等我背着草回到家，发现菜窖还敞着口。

我的书都给淋湿了，书页紧紧的粘在一起。我放声大哭，没有书，明天怎么去上学。

母亲趁着做饭的空儿，把书放在灶台上，一页一页的烘干。书失而复得，我止住了哭泣。因读书机会来之不易我特别用功，成绩在班里也是属一属二。父亲见状也改变了看法，不再阻挠我读书的事了。

我顺利的去了伍仁桥的宝塔小学，成为班里的一员。

在知识的海洋里，我像一只蚕，痴迷的咀嚼着肥嫩的桑叶。那时，我早上七点准时出发，步行四十分钟，才能到达学校。书包里，是母亲做的菜饼子，那就是我的午饭。

（业余时间，侍弄花草）

02

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走在雪地里，一脚下去能没过膝盖。在我常走的土路上，边上有个沤粪的大坑。快走到那里时，我紧走慢走，还是栽到大坑里，被大雪盖住了。我心里记挂着上学，手脚并用，爬了上来。

来到学校后，发现只有我一个学生。老师大为感动，特地给我“加餐”。虽然学习条件这么艰苦，我仍然非常乐观，一直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兼文娱委员。平时，有个联欢会啥的，我都是主持人。

（自己做饭，丰衣足食）

后来，我考上了初中，得去县城上学。母亲忙不迭地给我打点行装，缝了又缝，补了又补。

我仍然记得她那时说过的话：“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咱们农村人，只剩读书这条路了。出路，出路，走出去才有路。”她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间。

进了初中，我更是如鱼得水，成了班里的活越分子。去宿舍打饭，都是我带队，一路唱着歌曲。我还利用业余时间，找剧本，排练小品。

语文是我的强项，我的作文还曾登上板报。说是板报，其实是老师一笔一划，用毛笔写的，尤为珍重。

（业余时间，我喜欢看报）

但好景不长在。在那个风雨如晦的时代，一切都乱了套。学校停课，学业被迫中断，我感到前途一片渺茫。在学校的三年时间里，只有一年时间在学习。

（征兵之前，我特意照了相）

1969年，我初中毕业了，回到了家乡。村里各个家族相互斗得很厉害。我们这个家族，恰是被打压的。那时，村里有生产队，我们队里，恰好缺个记工员。那一派没办法，只能让我“走马上任”。

（家谱平面图）

这个活，看起来轻松，却很是麻烦。一天天的，过的是人情世故。在眼角眉梢的沧桑里，我褪去了年少的青涩。

那时候，我是村里的文化人。劳作之余，经常给乡亲们读信。

好容易，等来了机会。有一年征兵，我体检合格，完全符合条件。在扳着手指等待通知的日子里，我憧憬着进入军营的日子。然而，因为其他家族，我没能拿到入伍通知。

那时，我只觉得满腹怨气，却不知如何发泄。默默工作的同时，我的歌声少了。

（闲暇时间，打扫庭院）

03

半年之后，又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因为初中老师的举荐，我被安排到电力局上班。那时，其他家族的人，还是一样的套路，说什么也不肯放人。

接连两次的打击，就像兜头一盆雪水浇在身上，我心如死灰。可是，我很不甘心，难道这辈子就这么过去？梦想暂时搁浅，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1971年的时候，我结婚了，娶了邻村的一个姑娘。步入婚姻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琐碎的柴米油盐。我不得不中断了写日记的习惯，只能在暗夜里三省吾身。就是这样，我也没有忘记看书学习。

（给乡亲们讲如何分地到户）

黄河尚有澄清日，人岂全无得运时？1974年，村里安排我当小队会计。村里实在找不出可用之人，迫不得已才启用我。这一当就是十二年。

那时，镇上有学习班，有老会计讲课。我的账目做的是最好的，一清二楚。现金账、固定资产账、实物账，我做的明明白白。日清月结，分毫不差。

有一年冬天，小队的一户村民在挖红薯时，挖出了一个墓碑。我过去一看，原来是祖宗碑。

大家把碑挖出来后就随便扔在路上。我的心很痛，仍然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接着锄草。那时受大环境影响，我也不敢擅自行动。

(我们村要盖小学啦)

到了晚上，我和族人们商量了一下，找来了十七个人和两辆小推车。大家齐心协力，把祖宗碑抬到了我家的棚子里。

为了犒劳大家，我特意买了一条海河烟，来人都有份。此后，二十年的时间，祖宗碑一直放在那里。

我是个追求完美的人，要做就做到极致。因为我的出色表现，1984年，我荣任县人大代表。次年，被镇党委任命为村主任。有十来年的时间，我都在村里帮着做服务。

几年后，我们村要分地到户了。我和村干部们开会研究，本着就近原则，用一个多月的时间，把地分了下去。

(我们一家四口)

后来的日子里，土地又动了三次。这其中的繁杂，一言难尽。平时，除了种地，我还喜欢倒腾药材，赚个差价。倒腾过有色金属，我和同村的小英，还倒腾回来一些废铝，铸锅铸盆。然后，把成品卖给小卖部。卖玉米种子，卖化肥。总之，我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

那时，村里还有许多工作。有时候，到了晚上，还得开会，商量分宅基地的事。我的工资，当时是25元。

（大儿子回家探亲）

04

如今，两个儿子都已成家，我也荣升为爷爷。我常常想，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譬如我辈，终将化为尘土。可是，我也有滚烫的人生啊。

还有墓碑上冰冷的姓名，他们肯定也有许许多多的故事。听族人们讲过那些事，讲祖辈们如何齐心协力，苦熬岁月。

一个想法涌上心头，我要重修家谱。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族人们的时候，没想到，得到了大家的热情的响应。

可是，具体怎么修，完全摸不到头绪，连个模板也没有了。原来的族谱都毁了，许多姓名都对不上号了。

（我家的核桃树）

祖宗赵京书墓碑上只记了五代人的姓名，剩下的人名，得慢慢核对。我听上了年纪的人说，还有另外三块石碑，只要找到它，修家谱会顺利很多。

我的几个老弟兄特别卖力，放下手里的活，一起寻找那三块碑。凭着儿时的记忆，占民找到了其中的一块。接着，在村南的机井边上，我们找到了一块。

我满心欢喜，拍了照片，保存了下来。找石碑时，村民们有冷嘲热讽的，有嗤之以鼻的。

（小酒一杯，甚是惬意）

我向来与人为善，不愿发生争执，嘻嘻哈哈说两句也就过去了。该做的事，接着做。我找到彰子大伯，他是宗族里岁数最大的。从他的叙述中，我终于把人物关系捋清了。

那些远去的历史，像一幕幕影像，从我脑海中闪现。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家族这段被遗忘风干的历史，重新打捞回来。

接下来的事，就是如何修家谱了。我特意去了趟石家庄图书馆，学习如何做族谱。儿子家在那里，我暂时不发愁住的地方。

（清明节，家族聚餐）

我拿着笔本，几乎天天去图书馆打卡。通过学习，我知道了赵姓的起源，及与之相关的故事。我还买了本书，专门学习这方面的内容。

回到家，我找来一张大纸，试着把族谱写了出来。拿给族人们看了看，并确认无误。宗族里有人提议，可以请全族人吃顿饭以表庆祝，出嫁的女儿们，都要回来。

2007年夏天，族人们齐聚一堂，热热闹闹的。平时为了衣食奔波，哪有功夫在一起畅谈呢。我们用手机拍了相片，记录下了这美好的瞬间。

（给祖宗上坟）

05

族谱还没有完成，我想做的精美一点。我找到复印店，把想法说了出来。觉得挺简单的事，竟费了好大的功夫。店主一点点的打字，我戴着老花镜，在一旁核对人名。

那时，我家还在卖玉米种子，卖化肥。因为家谱的事，耽误了不少时间。儿媳上着班，儿子自己下乡卖玉米种子。不过，孩子们都很厚道，没有为难我。

这些年，人事有代谢，我还得把家谱做仔细一些，做成一本书的形式，那样更直观。

（在家看电视）

前面的还好说，就是现在的族人调查起来不大方便。我一家家的访问，把老人和孩子的出生年月，都记在本上。女儿嫁到哪个村，也都一并记上。

去时扑了空，或者不太配合调查，是免不了的。

我觉得，修家谱有很深刻的意义。随着族人发展演变，源自同一血脉的家族，引领着自己的姓氏符号，形成了本家族的宗亲世系。这是血缘的延续，是根脉的连接。

“参天大树，必有其根：山间流水，必有其源。”古人说: 慎终追远，民德妇厚矣。中国人重孝道，不忘血脉传承，不忘祖宗先人。

（特意买了修家谱的书，抽空看）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一晃，十六年过去了。我已古稀之年，自觉有些力不从心。手抄本的家谱，我一笔一划的写完了。

今年的清明节，我在群里发消息，请族人去祭拜老祖宗，中午在饭店聚聚。在祖宗碑前，我们行了礼，寄托后人的哀思。

我还得个心愿，就是把家谱交给妥当人保管。江山代有人才出，小一辈的，该上场了。我把家谱和小本子，都交到族人小六手里。交托完这一切，我的心一下子空了。

人生短短几十年，如白驹过隙。仍然记得我写的那首小诗：花红柳绿艳阳天，秋风吹过枝叶残。忍度青春不自觉，醒来一梦是晚年。

有人说，人生就像是一条河，左岸是无法忘却的回忆，右岸是值得紧握的璀璨年华，中间流淌着年年岁岁的感伤。

年轻时，我感觉世界就在我脚下。怎奈岁月蹉跎，但即便只办成了这一件事，我也觉得这辈子没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