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德里达与黑格尔不同,德里达说中国没有哲学并非贬低中国缺乏精神性。了解德里达思想的人都知道,在德里达看来(西方)哲学就是在场的形而上学,所以他说中国没有这种哲学,是在说中国没有在场的形而上学。
汉语本来是没有“哲学”这个词的,这个词其实是外来语,是日本人用“哲学”来翻译希腊语的φιλοσοφία、拉丁语的philosophia、德语的Philosophie、法语的philosophie、英语的Philosophy等后为中国学术界所接受,所以中国有没有“哲学”这个问题,严格来说应该是中国有没有源于古希腊φιλοσοφία的西方哲学。
老子的思想通常被认为是辩证思想,有些人甚至自负地认为老子的“辩证思想”高于黑格尔,这里且不论老子的“辩证思想”是不是胜于黑格尔,关键在于,老子并没有主张自己的思想是“辩证法”,黑格尔或马克思的“辩证法”(Dialektik)这个概念是西方哲学的概念。现代中国人认为老子的思想是“辩证思想”,这恰恰是因为现代中国人在用黑格尔或马克思的概念理解老子。
虽然用西方哲学的概念系统研究中国思想是有意义的,但这样做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中国思想会丧失自身的特殊性,它与西方哲学之间的差异性被从根本上抹除,哪怕中国人自以为中国思想高于西方哲学,这实际上也是在把中国思想整合进西方哲学或实际上以西方思想为本质规定性的世界思想史的同一性进程。
德里达思想的特点是注重差异,他说中国没有哲学的用意是强调中国思想与西方哲学的差异性,他在汉译本《书写与差异》的访谈代序中是这样说的:
既然我们这里是面对中国读者在说话,我想说,我曾经,现在依然如此受到海德格尔式的那种肯定的吸引,它认为哲学本质上不是一般的思想,哲学与一种有限的历史相联,与一种语言、一种古希腊的发明相联:它首先是一种古希腊的发明,其次经历了拉丁语与德语“翻译”的转化等等,它是一种欧洲形态的东西,在西欧文化之外存在着同样具有尊严的各种思想与知识,但将它们叫做哲学是不合理的。因此,说中国的思想、中国的历史、中国的科学等等没有问题,但显然去谈这些中国思想、中国文化穿越欧洲模式之前的中国“哲学”,对我来说则是一个问题。而当它引进了欧洲模式之后,它也就变成欧洲式的了,至少部分如此。这也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式马克思主义问题的来源等等。我想要说的是我对这种非欧洲的思想决不缺乏敬意,它们可以是十分强有力的、十分必不可少的思想,但我们不能将之称为严格意义上的“哲学”。
在德里达看来,中国并不缺乏强有力的思想,但这种思想并非严格意义的“哲学”,即源于古希腊φιλοσοφία的西方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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