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补之,字无咎,济州巨野(今属山东)人,宋神宗元丰年间进士,历任著作佐郎、吏部员外郎、礼部郎中兼国史编修,为“苏门四学士”之一。据《宋史》记载:(晁补之)从父官杭州,倅钱塘山川之丽,著《七述》以谒州通判苏轼。苏轼倍加赞扬:博学隽伟,绝人远甚,必显于世。
《钱塘七述》序云:予尝获侍于苏公,苏公为予道:杭之山川人物,雄秀奇丽,夸靡饶阜,名不能殚者。且称枚乘、曹植《七发》、《七启》之文,以谓“引物连类,能究情状”,退而深思,仿其事之为《七述》,意者述公之言,而非作也。
杭之故封1,左浙江,右具区;北大海,南天目。万川之所交会,万山之所重复。或濑或湍,或湾或渊;或岐2或孤,或袤或连。滔滔汤汤,浑浑洋洋;累累浪浪,隆隆邛卬。若金城天府之疆3,其民既庶而且有,既姣而多娱。可导可疏4,可航可桴;可跂可踰,可檋可车。若九洲三山接乎人世之庐5,连延迤逦,环二十里邑居。攸聚蚁合,蜂起高城,附之如带绕指。隐以为春6,折以为尾;湮河堑华不足方比,方城汉水胡敢竞美。
1、“杭之”五句:“杭”,杭州的简称,位于钱塘江下游,春秋时,吴越两国争霸,杭州先属越,后属吴,越灭吴后,复属越。“封”,疆界。“浙江”,即钱塘江。“具区”,古泽薮名,又名震泽,即今江苏太湖。“北大海”,这里谓长江。“天目”,位于临安西北的天目山。2、岐:同“歧”,谓江潮的分支。3、“若金城”三句:“天府”,谓土地肥沃、物产富饶之域。“庶”,众多。“姣”,容貌美好。班固的《西都赋》:于是既庶且富,娱乐无疆。4、“可导”四句:“桴”,小的竹、木筏子。“跂”,抬起脚后跟站着。“踰”,同“逾”。“檋”,滑竿一类的乘具。《国风·河广》: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5、“若九洲”句:“九洲”,即“九州”。古代分中国为九州。“三山”,传说中的海上三神山。“人世”,人间。“攸聚”二句:“攸”,放在动词之前,相当于“所”。“蚁合”,像蚂蚁般纷纷集结。“蜂起”,像群蜂飞舞,纷然并起。6、“隐以”四句:“隐”,塞,堵塞。谓都邑街市人流捅挤。“春”,春台。老子《道德经》曰: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折”,折断。引申为曲折;弯。“尾”,水流的下游 。钱塘江在杭州呈“之”字型弯曲,钱塘江又名“之江”。“河”,黄河。“华”,华山。“湮河堑华”,填河挖山。“方比”,“方比”,比较;匹比。“方城”,春秋、战国时期楚国之长城。《左传·僖公四年》: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汉水”,亦“汉江”。汉江古时曾与长江、黄河、淮河一道并称“江河淮汉”。
当昔夫差之盛时1,内姑苏以为心腹,而外城此以为身。革车千乘2,甲士万人;粟支十年,帛散千屯;洒汗成雨,连衽成云。乃有大夫伯嚭3,行人伍员之徒;通其谋将军孙武,公子夫差之徒。用其众4,尝以国政之闲,徒截江命习战事。於是张翠羽之盖5,靡鱼须之斿;擢鹅足之楫,曳龙尾之舟。凌鱣鼋之车6,戏贲育之俦;飘鼓吹乎下风,隘戈矛乎上流。乍7往乍还,乍后乍先;若乱而若联;乍止乍驰;乍合乍离,迭唱而迭随。惊鲛人泣冯夷8,清江忽兮怒涛,颷风为之扬旗。已而即次食具乐9,作三军皆贺响,震山壑其强如。此故,姑苏恃以为南蔽而能驱10,唐蔡蹂齐鲁侵寻乎百粤。隳突乎三楚11,栖勾践乎穷山;鞭平王乎颓墓,此亦天下之形势也。
1、“当昔”三句:“当昔”,往昔;从前。“夫差”,春秋末期吴国国君,吴王阖闾之子。“姑苏”,苏州吴县 的别称,因其地有姑苏山而得名。“外城”,谓夫差以杭州为防边外城。2、“革车”六句:“革车”,古代兵车的一种。“千乘”,千辆。古以一车四马为一乘。战国时期诸侯国,小者称千乘,大者称万乘。“甲士”,披甲的战士,泛指士兵。“粟支十年”,粮食够十年支用。《战国策·苏秦说楚威王》: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帛”,丝织品的总称。“屯”,屯子,村庄。“连衽”,犹连袂。《战国策·齐策一》: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3、“乃有”四句:“大夫”,古职官名。“行人”,官名;使者的通称。《史记·吴太伯世家》:王阖庐元年,举伍子胥为行人而与谋国事。楚诛伯州犁,其孙伯嚭亡奔吴,吴以为大夫。“谋”,谋划。“孙武”,春秋时齐人,以兵法求见吴王阖庐。“夫差”,春秋末期吴国国君,吴王阖闾之子。4、“用其”三句:“国政”,国家的政事。“闲”,通“娴”,熟悉、熟练。“徒”,众,很多的人。“截”,直渡;跨越。“战事”,军事行动;行阵征战之事。《战国策·燕策二》:闲于兵甲,习于战攻。公元前487年,夫差讨伐鲁国,公元前486年,夫差在邗(今江苏扬州附近)筑城,又开凿邗沟,连结了长江、淮河,在艾陵之战中全歼10万齐军。前482年,于黄池之会与中原诸侯歃血为盟。5、“於是”四句:“张”,展开。“翠羽”,翠鸟的羽毛。“翠羽之盖”,《说苑》记载:庄辛迁延称曰:君独不闻鄂君之遇越人乎,鄂君方汎舟於新波之上,乘青翰之舟,张翠羽之盖。“靡”,蔓延。“鱼须”,指鲨鱼的须。“斿”,古同“旒”,旗子下边悬垂的饰物。司马相如《子虚赋》:靡鱼鬚之橈旃,曳明月之珠旗。“擢”,拉拔。“楫”,泛指船桨。此谓划着鹅掌般的船舶桨。“曳”,飘摇。“龙尾之舟”,龙舟。《淮南子·本经训》:龙舟鷁首,浮吹以娱。6、“凌鱣鼋”四句:“凌”,乘,驾驭。“鱣”,古同“鳝”。“鼋”,俗称“癞头鼋”。“戏”,角斗,角力。“贲育”,战国时勇士孟贲和夏育 的并称。“俦”,俦类。“鼓吹”,鼓吹乐。“隘”,险要的通道。“戈矛”,戈和矛。亦泛指兵器。7、乍:忽然。8、“惊鲛人”三句:“鲛人”,神话传说中的人鱼。张华《博物志》:南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冯夷”,传说中的黄河之神,即河伯,泛指水神。刘禹锡《伤秦妹行》:冯夷翩跹舞渌波,鲛人出听停绡梭。“清江”,水色清澄的江。“颷风”,旋风;暴风。9、“已而”三句:“次”,临时驻扎和住宿。“具乐”,备乐。“三军”,古代指步、车、骑三军。“山壑”,山谷。“强如”,胜过。10、“姑苏”二句:“姑苏”,苏州吴县的别称“恃”,仗恃。“南蔽”,南面的屏障。谓吴越对峙时,杭州在苏州南为吴之屏障。“唐蔡”,春秋时唐蔡两国。史书记载,唐蔡两国不满依附楚国,倒戈与吴国结盟。“蹂”,践踏。“齐鲁”,春秋时的齐国、鲁国。“侵寻”,渐进,渐次发展。“百粤”,我国古代南方越人的总称。11、“隳突”四句:“隳突”,横行,骚扰。“三楚”,战国楚地疆域广阔,分为西楚 、东楚、南楚。“栖”,寄居。“穷山”,深山。《国语·越语上》:越王勾践栖于会稽之上。“平王”,楚平王,春秋时楚国国君。《伍子胥列传》记载:及吴兵入郢,伍子胥求昭王。既不得,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形势”,局势。
盖闻达人不忘身而先利1,志士不贪时而后义。隐之所尚2,得全天也;孺子不敏,乃今得闻出处之际。
1、“盖闻”二句:“忘身”,奋不顾身;置生死于度外。“志士”,有远大志向的人。“时”,时机。《荀子·荣辱》曰:先义而后利者荣,先荣而后义者辱。此二句意是,所谓的通达之人,只讲利益;志向高远之人“先义后荣”。2、“隐之”四句:“隐”,隐居不仕的人。“尚”,仰慕。“全天”,保全天性与生命。“孺子”,颖川孺子。“出处”,谓出仕和隐退。“际”,中间,彼此之间。
《钱塘七述》由颖川孺子慕名求访眉山先生,以主客对答的结构形式,就杭州都邑风物,山川形胜、雄观殊乐,妙工绝巧、食饮之珍、盐积民富、钱江之潮诸事进行铺叙。文中最后一段点出全篇的主旨,君子的修身处事之道,隐者志士的高洁的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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