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那年的同桌

八十年代末，我在西北的一个乡村中学读初二。

人们常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即使是在农村的中学，排座位也好像是这个理儿。新学年伊始，第一件事就是老师排座位，班主任拿着花名册，让大家都站在教室外面去，按照身高，男生一排，女生一排，一字排开。然后从矮个子开始，进来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组成一个同桌。我有幸被安排坐在第二组第三排，用现在的话来说，这可是学霸的专座，那时候好像还没有学霸这个词儿，学习好的同学一般都被叫做尖子生。排完座位后，每个组临时指派一个同学，把本组的同学名单按照座位的排列顺序写到纸上交给班主任，这排座位的事就算尘埃落定。按照排座位的法则，我同时也自然而然的拥有了一个女同桌。落座后，相互做了自我介绍，才知道她家就是学校对面开商店的那家。那时候，在农村开商店的，都算是村里的能人。

初二是一段不上不下的时光，已经度过了初一的适应期，距离初三的大考还有一点儿早，我们按部就班上学，按部就班的上课，按部就班自习，按部就班放学，一切都是那么按部就班着。那时候，农村的孩子，也没有远大志向和宏伟抱负，不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而是为了脱离农村，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种累死累活的庄稼，只盼着端上一个公家的铁饭碗，一辈子吃喝都不愁。

农村的日子是清贫而单调。那时候一个公社只有一所初中，上学都是步行走读。清晨，天麻麻亮，同学们从四面八方涌进学校。傍晚，天刚刚黑，同学们又从学校出来，四面八方散去。从我家到学校有五里路，步行需要半小时。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大家都是相互要好的朋友结伴而行。单调之余，唯一的娱乐就是看武侠小说。那个时代是一个金庸时代，《天龙八部》风靡校园。

看似平静而单调的学习生活中，同时也是暗潮汹涌，欺生就是家常便饭。学校所在村子的学生，以地主自居，常常欺负外来的学生。男生与男生的矛盾，靠打架解决；女生与女生的矛盾，靠互不搭理解决；男生与女生的矛盾，靠三八线解决。

我是外地的男生，我的同桌是本地的女生，而我们的后排坐着一个本地的男生和外地的女生。他们经常发生矛盾，尽管女生在桌子中间划了一条长长的三八线，还是阻挡不了男生的寻衅滋事，经常吵吵闹闹，弄得前后两排都不安宁。后来，我的同桌自告奋勇与后排外地女生交换了座位，一个本地女生和本地男生同桌，终于平息了这场战争，后来大家都相安无事。

我们的生活就像父辈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天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在那个物质十分贫乏，只能勉强解决温饱的年代，在大家眼里，没有悲伤，没有喜悦，一切都是灰色的，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一个尽头。

冬去春来，炎夏又至。我们逐渐脱去了又厚又笨又重的粗布棉衣。我这才仔细打量我的新同桌，高高的个子，青秀的脸庞，大大的眼睛，凸起的乳房，白皙的皮肤，一副水汪汪的样子，煞是好看。但是，我却不敢正视她。每当课间十分钟或者下午课外活动三十分钟里，我喜欢站在远处默默地注视着她。我突然发现我喜欢了上我的同桌，这带给我一种莫名的兴奋，给我机械单调的生活带来了些许悸动，生活多了一份惦念，生命突然好像鲜活起来。初中，是一个朦朦胧胧的年龄。我们不懂爱情，爱情却常常悄然而至，怎么拦也拦不住啊。

我知道我爱你，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我不知道你是否也爱我，

我也不想让你知道我曾经爱过你。

我拥有爱情，

同时也拥有快乐和痛苦

快乐滋润我成长，

痛苦鞭策我奋进。

我却不拥有你，

这是多么伟大的爱情啊！

初二结束，过了一个暑假，我们又迎来了初三。

可是，我的同桌却没有来上学，传闻她爸爸说女娃长大迟早是别人家的媳妇，读再多的书也没有用处，只是浪费钱，所以，她辍学回家务农去了。而且听说她早就定了娃娃亲，再过几年就可以嫁人了，当时这也许是农村百分之八十的女娃的命运。我来不及替她惋惜，便一门心思投入到紧张的学习当中。毕竟我的梦想是跳出农门，脱离这又苦又累的黄土地式男耕女织的原始生活。

后来，初三毕业，我又继续读高中。高中毕业后考上了一所985大学，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在省会城市安家落户，娶妻生子，过上了安逸的生活。但是，常常还是想起初中时代暗恋的她，一晃三十年过去了，甚至至今我还记得她的名字，不知道作为一个农妇的她，如今生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