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苏秋天的阳光一如既往的温暖，透过宽大的窗铺在病床上。
母亲躺着，我坐着，点滴悄无声息的嘀嗒，我们俩闲闲散散的聊着闲天。
一年两次，母亲需要住院例行治疗检查。自八年前确诊出肝硬化晚期后，感谢一切能感谢的，让母亲八年时间里各项的病理指标没有出现恶性变化。医生每次都说，奇迹啊，不容易。我们心里都会说，那是因为母亲的善良。
住院多了，母亲也开始抵触，说年纪大了，随命吧，毕竟有些检查会很难受和痛苦，每次还都需要家人陪。
这肯定是不能被我们接受的。母亲今年七十五，我们想，怎么样，母亲都还会再有一个八年，然后，再有一个，也说不定呢？
母亲年轻时很漂亮，用现在的话说，是纯天然的那种，温婉秀丽。不过现在，也是一样，不同的，是多了白发，多了些皱纹，多了些老年斑。前一年能和我散步千八百米，今年就有了明显的倦意。因为病的缘故，脸色黯淡，但眼神照样温暖。
就是这样一位弱弱小小的母亲，在当年那样的年代里，生下我们三兄弟时，父亲都不在身边。那时候不都是那样吗？母亲说。
聊天始终是没什么主题的，有一搭没一搭的，都是一些生活的小米碎。
哪家的叔叔或者阿姨走了。
哪家的孩子现在如何了。
哪家的孩子在北上广落脚，哪家的孩子不让人省心。
哪条街改造了，城里又添了哪些新景。
肉菜的价格，水果的味道，晚上要吃什么，明天什么天气，哥嫂忙碌的工作，父亲的脾气，一起散步的小区老人，在外学习工作的孙子孙女，护士的亲切，越来越多的车流，就是这些没什么主题的琐碎，成了母亲现在生活的主题。
偶尔，突然就没什么话了，看看窗外的阳光，摸摸我的手，淡淡的笑笑。
点滴打完，护士说，可以回家了，明天要按时来啊。母亲就说谢谢啊，一定不给你们找麻烦。
一出病房，母亲就没了方向感。母亲说，年纪大了，糊涂了。我说，医院都这样啊，曲里拐弯的，很容易迷。
我们走回去吧，溜溜。母亲说。
一街的车流人流，母亲有些怯。我握住母亲的手，告诉她，跟着我，不怕。
母亲的手不再柔滑。
不怕这句话，四十年前，是母亲给我说。现在，我第一次，给母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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