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看到视线里的老人，每一次感觉自己要老了，就总会想起几年前，在肿瘤医院住院部楼梯间的角落，一个七十八岁的肺癌晚期老人，和我一起偷着抽烟聊天的场景。
还记得他说，你啊，还年轻啊，只要病得不是自己，只要自己还能决定自己的一切行为，那就该努力的活着。哪里像我，都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还得由着人摆布，最后最后，没了选择和乐趣。
那时，我不到五十岁，因为家人住院，陪伴得心情灰暗。
还记得他说，人呐，要不是畏惧生死，要不是情感牵扯，那就活到自己失去生活能力之前刚刚好，再活，就多余了，再活，什么都假了，再活，就都不耐烦了。
那时，我第一次在医院看到如此多的挣扎和生死，心意茫然。
还记得他说，活多少是够啊？能把自己可以过的过完了，能把自己过不了的放下了，一辈子就可以告一段落了。躺着卧着憋憋屈屈的挣扎着活，就算活到一百岁，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时，只沉在家人在生死之间行走的痛苦里，彻底静不下心来。
和老人认识，是他刚入院就和家人与医护人员的一场惊天争吵。
老人抽烟，他们不让。老人说，我知道我剩几个月时间，你们也都知道。如果你们说我不抽烟了就能让我多活两年，为了家人我也认，可谁能保证吗？既然都不能保证，那怎么就不能让我最后过得自在舒服一点，这不是好事吗？一辈子就剩了这么点念想，你们怎么忍心？
医生无话，只好说，你来医院，不就是希望让生命尽可能延长吗？
老人说，屁！我就想这样自自在在的过完就好，可家里人让吗？
那一天，整个一层病房的医护人员，病人，陪护，全都静悄悄的，如同时间停滞。
后来，老人做了一个疗程治疗后，出院，就再没见。后来，家人真的离去。
很多次想起这个老人，其实自己心里是混乱的。生老病死本来就是一个最说不清的话题，最让感情缠绕不休的话题，从那个老人嘴里说出来，更添混乱。
我相信老人是对的，虽然太多人过不了生死关，但还是有太多人选择把生死当做解脱。
我怎么能不理解啊，自己也曾无数次想过，如果真到了一切都不由自己决定的那一刻，我想，对于一个人的尊严来说，生死确实是最好的解脱。这和期望活到多长久没有关系，在最后，能保持一个人的自我和脸面，我觉得就是最大的深情和爱。
可显然不行，谁活着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啊，身边不想注意，也有太多太多啊。照顾一个人三年五年的，不少，十年八年的，也有一手之数，至于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自己张口也能说出两三个。
这样说起来，因为生死带来的残酷，有比我们想象得更多的人在生活的水面下默默承受。也许，正是那个人还在，不管以怎样的状态在坚持，身边的人也才能在爱和责任中坚持。
都是坚持，也就无所谓自我，也就无所谓对错，互相都是对方伤痛的支撑，不是吗？
那个老人，不知怎样了，虽然想起他时，他的那些话还是让我纠结混乱，让我的这篇文字同样在表达中纠缠，但我真的希望他在和不在，嘴里还都能叼一根他最喜欢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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