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 你好，中文系 |
文 | 及耳 音 | 及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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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山人文徵、沈书记钖东饯之虎丘
龚自珍
一天幽怨欲谁谙？
词客如云气正酣。
我有箫心吹不得，
落花风里别江南。
嘉庆二十四年，红花刚谢，
钱塘江畔的一位才子便迫不及待的与江南的春风告别。
他在故乡曾心无旁骛的读了二十年的圣贤书，
自乡试中举的消息传来，他便整装待发早早做起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元梦。
然而这个渴望建功立业报效祖国的梦，一做便是一生。
在龚自珍生活的时代有一句俗语叫：
“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你能想象吗？
一位在位数十年的朝廷重臣的家产竟比国家十年国库收入的总和还要多。
据说抄和珅家时抄出八亿两白银，而当时清朝一年的国库税收才七千万两。
扒开这令人瞠目结舌的“贪”字，清朝后期上层阶级早已腐化到危及江山的地步了。
二十岁初到京城时，龚自珍曾有过这样的记录：
“大凡起江滨，尽浙以西，
东际海，千里无旷土。”
“崇文门以西，彰义门以东，
一日不再食者甚众。”
第一段话说的是耕地面积的扩大，
第二段话说的是天子脚下竟出现了一天只能勉强吃一顿饭的百姓。
在农业生产为主的古代社会，
耕地的扩大本应该从一定程度上，缓解人口压力、消除社会矛盾，
然而“千里无旷土”迎来的社会发展却是“一日不再食者甚众”，
明明荒地都被开垦了，粮食也增产了，可百姓却还是陷入到贫穷与饥饿的状态中。
若发生在穷乡僻壤便尚且可用交通不便作为借口，但当陷入这种凄惨状况的百姓就住在大清朝的国都时，
这只能使人想到诗圣杜甫在盛唐衰败初现时揭露社会阶级差异的千古名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面是沆瀣一气无边黑暗的官场，
一面是水深火热苦求良医的大众，
总说“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读书人特有的天真傲骨使龚自珍走上了一条布满荆棘星光暗淡的改革之路。
他曾在《明良论》中写道，
“富而无耻者，辱其家而已；
士无耻，则名之曰辱国。”
做生意的人不懂廉耻的话，往往会累及他的家庭遭受非议；
而我们读书人不懂廉耻的话，那真正被践踏侮辱的将是我们的国家。
作为封建王朝体制之内一粒小小的尘埃，
从嘉庆二十四年到道光九年，
从二十八岁到三十八岁，因为刚正不阿的性格、以笔为刃揭露社会的写作风格，龚自珍的求官路一走便是十年。
从三十八岁到四十八岁，
龚自珍做过内阁中书、礼部主事，
放弃过更高阶的五品地方官职位，宁肯当一个为皇城守夜的七品小官。
从“官愈久则气愈偷，望愈崇则谄愈固”批判暗藏龌龊的官僚体系并提出详细的改革建议到“近惟英夷，实乃巨诈，拒之则叩关，狎之则蠹国”认为该对英国抱有警戒并全面否定闭关锁国，
从文化、经济等多方面提出重振民族举措；
在新疆建省之前，早早发现了边防的重要性；
在鸦片彻底摧毁国人以前，早早举起了禁烟的旗帜……
然而，花的命运是落花。
龚自珍的结局是摇摇欲坠的枝头上，
无人问津的开放与无可奈何的凋零。
己亥杂诗（其二百二十）
龚自珍
九州生气恃风雷，
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
不拘一格降人才。
龚自珍曾那样不甘，
明明有过秦皇汉武万马齐鸣的时代，
明明听过唐宗宋祖万国来朝的荣耀。
可为什么我却只能对面这万马齐喑的昏暗。
让我在千万遍后最后一次祈求上天吧：
请劈开这腐朽黑暗，
重塑这江山万物。
在不甘中前进，在悲愤中愈加绝望。
减字木兰花（节选）
龚自珍
如梦如烟，枝上花开又十年！
莫怪怜他，身世依然是落花。
资料记载：
“弟去年出都日，忽破诗戒，每作诗一首，以逆旅鸡毛笔书于账簿纸，投一破簏中。
往返九千里……发簏数之，得纸团三百十五枚……”
道光十九年春夏之交，
年近半百的龚自珍未等到江山重换新颜便匆匆踏上被迫辞官独自南归的寂寥之路。
此去无回，是病入膏肓更是回光返照。
在路上，龚自珍突然开始不停的写诗。
等到达目的地时，将那揉成一团团的废纸全部铺展开竟有三百一十五首。
十个月的时间讲完了一生的遭遇，一生遭遇的背后是一艘帝国巨轮无法挽回的沉没。
已亥杂诗（其二百七十九）
龚自珍
此身已坐在山泉，
涓滴无由补大川。
急报东方两星使，
灵山吐溜为粮船。
江河入海，清风入怀。
他曾在铜山县、藤县偶遇潺潺山泉时马上告知从事水上枢纽工作的朋友。
希望这两地的新水源可协助运河增强水上航线运输能力。
哪怕只能尽绵薄之力，他依旧甘之如饴。
已亥杂诗（其二十一）
龚自珍
满拟新桑遍冀州，
重来不见绿云稠。
书生挟策成何济？
付与维南织女愁。
已经过去一年了。
他以为北方养蚕南方织布重拾纺织业以振兴民族产业抵制外来资本的意见一定会被采纳。
然而北方没有如荫的桑树，南方的女子依旧没有机会织布。
没有民族产业支撑，拿什么去面对列强，
又如何不陷入任人宰割的境遇。
已亥杂诗（其一百二十三）
龚自珍
不论盐铁不筹河，
独倚东南涕泪多。
国赋三升民一斗，
屠牛那不胜栽禾。
兜兜转转，
百姓的钱不是进了富商的口袋就是进了统治阶级的腰包。
贪得无厌的剥削，敲骨吸髓的压榨，
如果人间炼狱永无休止，
那这个王朝还剩多少存活的可能。
以对现实的高度还原，
以诗人所注入的强烈批判性和不可忽视的启蒙意味，
这些诗以《已亥杂诗》这个共同的名字成为龚自珍人生最后的绝唱。
世人皆可背诵：
“落红不是无情物，
化作春泥更护花”。
可是又何曾好好凝视过脚边的泥土。
他那样温和的匍匐于地，使人仿佛忘记了他也曾是芬芳的花朵。
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中国近代史的序幕被缓缓拉开。
1841年龚自珍骤然离世，封建社会高耸千年的城墙轰然坍塌。
“才也纵横，泪也纵横，
双负箫心与剑名。”
那年春天从江南而来的少年啊，
不是你没有救下这个王朝，
而是这个国家辜负了千千万万爱他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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