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
文/席慕容
我曾踏月而来
只因你在山中
山风拂发 拂颈 拂裸露的肩膀
而月光衣我以华裳
月光衣我以华裳
林间有新绿似我青春模样
青春透明如醇酒 可饮 可尽 可别离
但终我俩多少物换星移的韶华
却总不能将它忘记
更不能忘记的是那一轮月
照了长城 照了洞庭 而又在那夜 照进山林
从此 悲哀粉碎
化做无数的音容笑貌
在四月的夜里 袭我以郁香
袭我以次次春回的怅惘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极喜欢这一句,它没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直白爽利,如桃花般灼灼其华,直逼人眼;却也同样将哀思在不经意间倾泻出来,如清风拂云悠然卷舒,玲珑婉转。使人不自觉想象着山谷寂寂,娇花照水,明月皎皎,晚风细细,美人如花隔云端,月影无暇顾落花。流水杳然去,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浅浅的、淡淡的,却是始终萦绕在心怀,始终不忍碧云摇曳。
城市里的月亮,总是少了点味道,些许是因为街灯太亮了。城市里的星星,也总是少了点闪耀,些许是因为霓虹太闪了。怀念云南老家的大山,好山好水好风光,好山好水出好茶,好山好水出好菌。“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井底西瓜的笑意”。小时候过节,最爱的就是伍仁月饼,还有糖粑粑,以及妈妈的糖炒板栗和泡梨。还有烤鸭或者是烤鹅,或者是红烧兔肉,蘑菇汤。我最爱吃猪身上最瘦的那两条肉,还有腌制过的猪腿,以及凉拌猪耳朵。小时候家里很难,但是再怎么难,肉和菜没缺过。我妈超级讲究仪式感,逢年过节都会弄各种应景儿的,每次吃饭前还要焚香祷告敬拜祖宗。最喜欢过的就是中秋,因为我小妹就是月圆之夜生的。一面过中秋,一面过生日,听起来就很圆满呀。
老屋是一座很大的四合院,有雕花的窗户,有一棵超级大的梨树,有三棵桃树,还有两簇玫瑰花、凤仙花。可惜后来砍了。我一直想在老屋栽一树葡萄,或者是叶子花,紫藤花,这个小梦想一直没实现,只能羡慕邻居家的葡萄架。也有古井,现在电视里才看得到,井水一年四季都是凉的,且清甜。夏天可以把西瓜放进去井底,过会儿再捞出来,透心凉,心飞扬。
搬家后也很少去了,那棵枝繁叶茂恣意生长的梨树,也被砍去了很多枝干,修剪成乖巧可人的模样。曾经,它也是够四户人家吃的,且不需要分梨。随便吃,管够!小时候喜欢坐在梨树下,看月亮一点点爬过瓦檐,再在树梢的枝叶间跟我们玩躲猫猫。嘴里的板栗就没停过,板栗壳就随意扔在梨树树根。以前电路不稳,时不时停电,所以火炉和蜡烛也成了记忆中的经典。秉烛夜游,是常有的事。就算用手电,也夺不了月亮的风头。尤其是月圆之夜,宛若白昼那般亮堂,照得人心也敞亮。地方虽小,却是路不拾遗。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即便如此,山间月才是心头月,山涧水才是真心水,山茶花才是水边花,山间风才叫枕边风,山上云才知我所云。山居秋暝,月中霜里。飘啊,摇啊,总觉得城里的月光不够亮,花也不够香。月饼种类越来越多,包装越来越好看,却是食之无味。可能是因为想念的人没一个在身边,就连奶茶喝起来都不甜,哪怕奶茶里的爆爆珠看起来也很像月亮。
远远的街灯亮了,好像天上的月亮。天上的月亮亮了,好像远远的街灯。抬头瞅了一眼月亮,就当是她轻打我窗的对望。城里高楼高百尺,似乎手可摘星辰。我却不想高声语,怕吓跑了那月亮。无论人是否长久,也遑论是否照无眠,管它有没有恨,今夜我们都该端起酒杯,敬这万家齐灯火,敬这千里共婵娟。
Of course I won't try to pick the moon,
I want the moon to come to me。
我当然不会试图摘月,
我要月亮奔我而来。
——奥黛丽·赫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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