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达夫游记散文的江南情韵（五）

郁达夫是一个感情十分细腻的人，这不只是指他在生活中待人接物，也不只是指他在小说中对人物形象的刻画，他对江南山水的欣赏，也表现出了他独有的细腻。这种独有的细腻，在郁达夫的游记散文中表现为一种淡淡的“感伤的情”。

对眼前景物之感伤

郁达夫能把自己当时的心情糅合在山水景物之中，无痕无迹。“他把诗人的灵感赋予了每一朵浪花、每一片绿叶、每一块巉岩、每一株小草，让大自然的一切具有性格和情味，再把风俗人情穿插其间，浓淡疏密，无笔不美，灵动浑成，功力惊人”。夜色下的富春江，郁达夫不知不觉感到了他乡日暮的悲哀：“在微茫的夜色里，藏去了她那张白团团的面影之后，我独立在江边，不知不觉心里头却兀自感到了一种他乡日暮的悲哀”。

对景外世事之感伤

“江南的风景，处处可爱，江南的人事，事事堪哀”。郁达夫常常由眼前之景触发对世事的感伤。《感伤的行旅》处处可见郁达夫的“感伤之情”：“表现这大江南岸的残秋的颜色，不是枫林的红艳和残叶的青葱，却是芦花的丰白与岸柳的髡黄。”“而将这秋色秋风的颓废末级，最明显地表现出来的，要算浅水滩头的芦花丛薮，和沿流在摇映着的柳色的鹅黄。”为什么不说是杞树、枫树、桕树的红叶呢？“……可是绿叶层中的红霞一抹，即在春天的二月，只教你向树林里去载几株一丈红花，也就可以酿成此景的。至于西方莲的殷红，则不问是寒冬或炎夏，只教你培养得宜，那就随时随地都可以将其他树叶的碧色去衬它的朱红……”

对感伤物事的小诙谐

郁达夫认为“幽默是一牢不可破的信仰的谛观，所以带几分忧愁，是免不了的。世人之视幽默为轻率，为不懂人生的严肃者，实在是大错而特措的见解” 。所以，郁达夫游记里有时会出现其小说当中不曾有的小幽默小诙谐，也可视为其一种“江南的细腻”。他对好游的解释，真是独有的精辟：“每见古人记游或序人记游，头上总要说一句'余性好游’的开场白，读了往往想哄笑出来，因为我想，狗尚且好游，人岂有不好游的道理？”现代人外出旅游，同伴中也少不了有与林语堂类似的“偷懒者”，许多人也会用郁达夫的办法搞笑：“重遇见了语堂，大家就都夸大几百倍地说上面风景的怎么好怎么好，不消说在Wahrheit上面又加了许许多多的Dichtung，目的不外乎想使语堂发生点后悔，这又是人性恶的一个证明。但语堂也是一位大Dichter，哪里肯甘心示弱，于是乎他也有了他的迭希通”。他的自称，有时让人忍俊不禁：“我们这一群色情狂者”“我们这一批难民似的游山者”而这样的幽默，又是读者感到异样的沉重：“所以车停的片刻时候，我只在车里跑上先跑落后的看了一回虎丘的山色，想看看这本来是不高不厚的地皮，究竟有没有被那些要人们刮尽。但是还好，那一堆小小的土山，依旧还在那里点缀苏州的景致”。

郁达夫关于江南的游记散文，不像有些作家，只是随意偶作，孤立零碎，而是可成系统，彼此相连，相互映照，表现出了一种整体的独特的江南情韵，这在中国现代散文史上可谓独树一帜。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郁达夫的游记散文在现代游记散文中占据着重要地位，是现代文学史上不可多得的精品，对其后的游记散文发展产生了深广的影响。他把自己的人格和心灵真实地披露在了游记散文中，不光记录山水，更是记录心情，渲染自己独特的情绪，他写江南的游记散文，不但是他是自己的人格史，心灵史，更是一卷描绘江南秀丽的风俗画，表达江南情韵的江南丝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