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的树

屋子后面有三排水杉树，是在98年洪灾过后我和爷爷一起种下的。不知不觉已有20年了。树木由于种的密，再加上在屋后北面，除了相互遮蔽外，也因为楼高而无从享得更多阳光。终没有一颗长得繁茂。

时至母亲伐掉之际，亦不过碗口粗，倒是长得细长。我想这该是它们的生长策略，先向上发展获得阳光然后再长粗。却没曾想长高之后给自己带来了麻烦。麻烦就在于其落叶常飘过屋子落在屋前的晒谷坪上。坪上常晒有雪白的棉花。棉花品相本来不错，能卖个好价钱，却因为混入了择不掉的破碎的细叶而掉价。母亲为此已是烦恼多年。

于我而言，常年在外，对母亲的这番理由只是无感。我以为那些树似乎是和我一起成长的。都想着要获取属于自己的权利。也当然有着更高更远的梦想。我还记得那几年自己身体不太好，常吃些药。而我又常常不愿意吃，便会偷偷将一部分药埋在某棵树下。我想看看这棵树会不会长得更好一些。无论结果如何，多年后翻开泥土去探究下根部的原因也是十分有趣的。不过多年后我已经不记得埋在哪儿了。现在更是没有心情去翻开那块地方了。

除了这点小秘密，我还能清楚的记得04年正月，狂风把好几根树都吹断了。我一个人跪在爷爷灵堂前，偶尔抬头看见外面斑驳的树影，一阵阵害怕。同时我也在想如果要给这个老人写个墓志铭的话，这些树应该写进去。因为除了屋后的树，还有许多地头的树也是他带着我们一起去种的。这过程中，培养了我们对劳动的热爱。他也会指着已经长成的柚子树和橘树教训我们一群贪吃的孩子。

“嘿，不是几年前我种这些树，你们这群馋猫哪有果子吃。老话常讲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你们可要好生记得。也要好好学习，成为个有用的人，才能像你们太爷那样体面，受人尊敬。”

太爷我确实没见过。在我爷爷心中那是个儒雅有气度，十里八乡都尊敬的人。爷爷没活成太爷，但也不赖。出殡那天十里八乡许多人赶清早过来给他磕头。我骑在棺木上看着底下乌黑黑一片，我才放声大哭出来。爷爷这一辈子是纯粹的，是乐善好施的，也是好学不耻的。他把许多本事都用在帮助十里八乡的人了。人们都喊他“千嗲”，因为他是个千面手。

“千面手”一辈子的愿望就是孙辈有人金榜题名，结果早离世了几个月。我以为那些树木是他留下来督视的。

树木不及长高，我也就离开了。在办完升学宴后，我很少再回去。近来常听大人说姥姥快不行了。这让我想起她最后一次去我家，似乎也是在我升学宴上。那天她坐在屋后和我奶奶话着家常。见到我后，她居然叮嘱我要赶快谈女朋友，早点结婚生子。我也只是应付的点点头，全不懂她奇怪的叮嘱。时至今日，当我深刻的了解到她13岁嫁人，离异，再嫁，并在1976年因丈夫离世一人独自抚养4个孩子的艰辛生活后。我才明白她的叮嘱，其实是她生命最积极的表现。她相信婚姻和孩子给予她的快乐远胜一切。

那时不懂，只是拉了拉她的手，然后调皮的告诉她以后放假回来都去看她。她只是高兴的笑，不言语了，或许就没有听见我说什么吧。后来，其实我很少去看她。一回到家就被狐朋狗友们领走了。现在想来，她坐在树下纳凉的情景突然凸显出来。那个下午，她高兴不已的拉着亲家母聊天，全没有倦态。树影落在她身上，还没有那些皱纹显现。那时她已八十多。

我其实是想念那些树的，所以在母亲伐倒之后我依然建议他们重新种些不掉叶的树。她说不种了，要把那个地方修成水泥地，等我开车回去后好停车。我说我一年难得回去一次，还不一定开车，全没有那个必要。终还是拗不过他们。

于是屋后那块地方变得单薄，空落落的。如果有些树，是不是会更温暖、更自然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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