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33 理解妈妈，不想成为妈妈

好像婚礼都是这样的，父亲们牵女儿走红毯，发言，母亲们只扮演在台下微笑擦眼泪的角色。为什么？

我说没关系的呀，没有人会笑你，而且你普通话已经说得很好啦，勇敢一点。

我居然对妈妈说出了“勇敢一点”这四个字，不可思议。

妈妈倒是常常对我说，胆子大一点，不要怕，不要怯场，没事的。从上学的演讲说到上班的汇报。

妈妈用普通话回复我：我是怕又高兴又激动就要流眼泪，就不会说了。

我认识她的这二十年，她好像没有做过什么自己想做的事情。她说女人结了婚就是这样的，协助你的丈夫，管好你的家庭，收拾家里，带小孩，再带小孩的小孩。

想起前阵离婚风波的melody：“谁问过我吃桃子是要吃硬的还是软的啊！”同样的，我也不知道妈妈喜欢什么，不是妈妈的时候，她是怎样的人呢。

我几乎没有见她穿过裙子，甚至偶尔会议论别的同龄人穿着裙子去跳舞。直到前两天我们聊天，我说带几身漂亮衣裳，出去玩正好也能拍拍照呢，她说老人了要什么漂亮衣裳，（婚礼上）不行再买条连衣裙穿。

这是我第一次听她提起，甚至在以前，我都自顾自地认为她不喜欢连衣裙，太不方便。今天姐姐带妈妈去买衣服，拍了很多试衣服的照片，看起来妈妈很开心，姐姐也很开心。可事后聊天她却又说着自己是不想的既然姐姐都要求了那就这样吧这种话。

我不知道她出于什么心情这样说，也许是不好意思，但这种话听着总让我很难过。

我想到这些时会对妈妈很有愧疚感，觉得她足够爱我，而我给她的爱并不等价，我不总是很爱她，也认为她不总是很爱我。

生起气来她会骂我怎么不去死，虽然理智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但还是会忍不住想，你真的这么想吗，我死了你会开心点吗，我活着让你这么痛苦为什么要生下我呢，为了要多一个男孩而多生的这个女儿，你恨我吗。

被重男轻女封建思想荼害已久的很多人，即使极力控制自己不要这样，也仍然会在许多意识不到的时刻做出这样的行为。有些是他们不去违背的“传统习俗”，有些是没人这样做过太过创新所以不行，有些是家庭矛盾所以难免顾此薄彼。

所以姐姐和妈妈吵架，说你们总是想着儿子不会顾及女儿的。

妈妈很生气，说我要是不为了你们我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她也许做过努力，可在做取舍的很多时刻，女儿总是被舍掉的那一方。

我有时候会想，可以骂醒妈妈吗，又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妈妈无法理解我们，我们也无法理解她，成长的环境、所受的教育、思考的方式，我们总有不同的地方，所以她做了自己觉得对的事，在我们看来却不是如此。

或许她小时候也是我这样吗，她人生的前二十年是如何的呢，生下男孩的那一刻，她是觉得解放了终于不被催促还是真心觉得自豪呢。

最近对我而言的另一大冲击事件是原来妈妈们也知道生育的辛苦和危险，也知道只要了解生育真相就会劝退人，但她还是对姐姐们说，不准和我们说生小孩怎样怎样，怕吓到我们以后不敢生。

听到这些时我觉得很心碎，所以其实你们全都知道，我人生的前二十年都活在这样的谎言里，妈妈把自己在家生出姐姐之后产婆才来的事情说了一遍又一遍，小时候觉得很神奇，现在我只觉得恐惧。

所以所谓传宗接代比承担生育风险更重要是吗？

如果做这件事我会死，你也觉得我必须要这样做吗？

我真的问过这句，他们只是把我骂了一顿。

我这样的控诉并不公平，我知道。同桌说也许沟通一下会好点呢。但我没有，我几次尝试做过沟通的努力，未果，于是放弃，之后再提起就只剩下暴躁。

我试着理解她被灌输的思想，却还是在很多时刻情绪爆发。

妈妈是被系统定义的下沉人群，但我不该这样认为。

我已经试着理解她的很多行为的原因，但也只停留到理解这一步了。

常常在我愧疚自责自己不够理解包容她时，又会爆发同样的事情，于是悲伤与愤怒再次到来，始终无法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