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名字，一个符号

文|微明

    我知道我的外祖父名字叫全子程，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因为他在我出生前七年就去世了。由于整整七年的错过，让外祖父在我心中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称谓。

   大约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因为外祖父的问题，我和哥哥都被取消了读高中的机会。十四岁的我和十六岁的哥哥，一度浪迹山林。有一次我们经“冬回”（地名）到一个叫“马水”的地方摘山楂果，走上一段早已经荒芜的山路，拨开齐头高的茅草，我们发现了一块石碑。石碑上边记录着这段山路的修建过程，上边捐款人的名字中，开头赫然刻着“全子程”三个字。

 我们知道全子程就是我们的外祖父，但是外祖父为什么会捐款修建这条可能与他完全不相关的山间便道？

   后来我们从母亲那里知道，外祖父曾经做过国民党的区长，我们所在地地方就是外祖父管辖下的村子。大约为了提议修建这条连接武界村和马水村的便道，外祖父带头捐款。这条便道修起来，曾经玉成了马水人和武界人的多段姻缘。记得小时候有一个长得水灵水灵的马水姑娘每次来村，都要亲蜜蜜的叫我“小舅父”，我就知道她是上屋七兄的姐姐（我叫七姨）的女儿。七姨就是沿着这条路嫁到翻山那边的马水村的。

 七嫂还告诉我，这条路一带的山坡以前也曾经是两地村民对山歌的地方，那时候当婚当嫁到男女，一般都会在一个固定的日子到山边对歌。

    我没有躬逢那样的场面，而且到我走上这条山路的时候，道路上也早已经被茅草覆盖，我是借着地上有些青苔的小径扒开茅草前行的。那一次翻山摘果给我留下难以磨灭的人生记忆。因为两个小孩子到荒无人烟的地方，上树砍下树枝，摘下大约二、三十斤的山楂果，我们二人如果有任何一个人掉了下来，或者伤或者死，怎么样的结局都让我们想起来有非常后怕的恐惧。

     很幸运，我们平安回来了。于是我们开始向母亲打听外祖父的事情。我们知道外祖父曾经是区长，而他的弟弟全无若（九公）在当时在梧州的广西大学曾经和陈漫远一起开展学生运动，他们曾经是广西有名的“桂林八义”之一（其他有伍晋南、俞作豫、张云逸等）。一九二七年陈漫远、全无若等一批人被国民党苍梧当局关押，押往桂林受审，并以多次“陪打”（把所谓犯人蒙头押上刑场，和一些被执行死刑“犯人”一道“体验”死刑）威胁脱离共产党。后来外祖父通过关系，找到白崇禧，经白崇禧批准，全无若得以释放。据说释放后的全无若因感念白崇禧的救命之恩，后来做了白崇禧的秘书，先后任国民党二十一集团军第七师政治部主任，参加过抗战时期的淞沪会战和徐州会战，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任安徽桐城县长，一九四七年任安徽安庆行政专署专员。解放战争结束后，全无若不知所踪。

 母亲说，我的外祖父救了全无若的命，但是全无若却无法救我外祖父的命。解放的时候，大约是因为外祖父曾经担任过区长，指挥区公所人员到一个叫“古能”的村子抓过好几次盗贼，解放的时候，外祖父死于非命。

 我的读书，我的前程，曾经因为我有这样一个外祖父被一再耽误。七十年代初，六舅父将外祖父的骸骨由老家挖起，安葬在离我家不远的品冲，我曾经参加移葬。后来我自己又在品冲割了一年松脂，每天我经过外祖父的坟茔，总要默默地站立一会，似乎在和那个我从来没有谋面的先人对话。

 大约在二00六年，我在姨妈的相册里终于看到过外祖父的一张照片，我不敢相信，那个精神饱满文质彬彬的人就是我的外祖父。斯人已去，记下这一点文字，只是想说明我的身上传承有这样一位死于不幸的前人的血脉。如此而已！

              （二0一三年十一月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