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垫,是一个人的村庄。这个人,就是明万历二年(公元1574年)甲戌科进士胡桂芳。
胡的一生,勤勉俭约,处事果敢,文武兼优,官声堪赞。初授杭州府推事,其后宦海遨游,于工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统理河道提督军务任上告老还乡。卒后,敕赠工部尚书,谥“忠端”。
我在那年春日的一个早晨走进了游垫。村子很安静,靠近公路的村舍皆为新居。抬眼,探寻古村的目光,均被新村的诸般屋舍遮拦。想找个人打听一下,巧遇几位工人在忙碌着架设线缆。时辰尚不到七点半,但看样子,他们劳作已经有些时候了。
心里不由呵呵了两声,都是勤劳早起的“鸟儿”哦。
照他们的指引,继续朝村子的深处走去。
塘边“一横”敞街,门内“五纵”窄巷
古村流传最广的经典画面终于出现了:塘边“一横”敞街,门内“五纵”幽巷。想不到,咫尺之隔别有洞天,它们背对着新村,将满目芳华揽于一己胸间,仿佛这幅诗意,并不愿轻易敞露外人,只想留给自己慢慢地欣赏与品鉴。
“进士第”
“侍郎坊”
“方伯巷”
“大夫第”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它们的低调,但我知道,或许这真的是设计规划者彼时的初衷。因为,胡桂芳本人,一生示人的,就是以一贯之的不事张扬。
包括那个所谓的“尚书府”,我觉得多半是现在的人们为了凑个说法,而借题发挥的一个噱头——瞧那三个字,信手涂来,显得极为山寨和恓惶,透着几分不自信的慌张。毕竟,“尚书”是予逝者的追赠。想那胡桂芳大人,生前恐也从未屑于那份奢望。否则,这座居于“五纵”中央的门楼,又岂会如此的低矮与普通,门簪,又岂仅三枚而已?
这充其量是当今开发旅游,对前人的过度消费吧。一点儿瑕疵,并未影响到我对游垫由衷的喜爱,以及油然而生的亲切。因为,它村庄肌理的经纬分明横平竖直,很“北方”。
只是,我一直不明白,金溪的土地资源并非稀缺,几乎村村都有一览远阔的田畴。但是,它们村落的巷弄,为什么非要弄得那么逼仄,窄到令人恍若置身深山峡谷的“一线天”。
这是金溪古圣先贤崇奉的低调、深藏与内敛?也许。
“总宪第”,门坊上有明确纪年题铭的宅邸(明万历三十年)
寂静的村落里,是我一个人的徜徉,但我并不感到寂寞。因为,浸润在历史陈香中的独乐乐,那是一份极为难得且又极为奢侈的享受和铺张。
走出巷口,瞥见适才还沉静寂寥的水塘,忽儿皱起了一池春光,蹲坐洗台上的浣妇濯汉,一下将古村的生动点燃。
一幅非常美好的画面。在普遍“空壳化”、“标本化”的古村落里,“生气”,是最难得的灵魂。有了这种气息,再死寂的古村落,也顿时就有了生命的蓬勃与烂漫。
当年,胡桂芳致仕后,也是将自己刻意掩在平头百姓生活的离离之中的。无论是在家乡的旧居,还是在城里的小园,他都深居简出,不扰民,不交官,闭门著述,颐养天年。
他的家庭,可谓枝繁叶茂,子孙满堂,其中五子胡兆宪娶了汤显祖之女为妻。我也猜想,这亲家公老哥俩,是不是也常在这般幽静恬然的树旁檐下,含饴弄孙,品茗赏月,说戏谈天呢?
“隐”的生活,是极易又极难的,是对境界和格局的极度考验。而于胡桂芳,则是一“隐”到底,轻松写意,无所谓“难”。这是一种士大夫的闲逸洒脱,更是一种悟透世事风云之后的练达与超然。这些,固非我等凡夫俗子可望项背,但他的品格,什么时候学习都不晚。
池塘东隅,是祭祀旌表所在,也是石雕艺术的集成大观。
左为清乾隆四十二年(公元1777年)重修的“胡氏宗祠”,右为“黄氏节孝坊”
清嘉庆二十四年(公元1819年)“旌表太学生胡岑之妻黄氏坊”
黄氏节孝坊后的“胡氏小祠”
“胡氏小祠”门楼
与“胡氏宗祠”隔塘错向而立的“全氏祠堂”,似为祭拜胡桂芳祖母全氏所建
“全氏祠堂”
据悉,游垫作为金溪举力打造的重点景区,当下今非昔比,已然旧貌换新颜,声光电的新动能效果,足以营造满目璀璨不夜天。
但是,这还是胡桂芳先生梦中的那个熟悉的家园么?
所以,我还是独爱我镜头里的我眼我所见,尽管,它们可能俨然已成绝版。
开发旅游,是古村落“保护”探索之路上的一柄“双刃剑”,如何把握好一个“度”,很难。
什么才是古村落最好的“生态”呢?
归根结底两个字:“自然”。
正所谓:“保护诚可贵,修复价更高;若为自然故,两者皆可抛。”
瞎掰!
算了,各花入各眼。我还是抓紧走走吧,不忍见古村落的春残花落,当然也不愿见她被涂得妖冶浓艳。
这很难,路漫且远。
访于2016年4月7日
注:胡桂芳的职衔等史略,参考自金溪文史学者“金川鸿泥”先生的文章,特此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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